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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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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伏忙又换了折子双手呈递:“京都奏上二月前出了一起大案,匪徒洗劫三品大员全家百余口。”没有传接奏报的音言,便只得跪听垂询,这尚书大人跪得有些发毛,便自行论道,“盗贼公行,劫夺不息,此乃威禁不设,失于刑也。臣请旨圣上将此案交由吏部刑部共审,待皇上班师回朝后,亲自堂阅此案,以视正听。”

    又是无声以答,众臣垂个脑袋相互探眼神,少有几个敢仰视帝貌。

    “皇上,这两个折子您还没有批复呢。”崇之见状,轻步蹑至拓跋濬身前,小心翼翼提醒着。

    拓跋濬回过神来,立起身径直向东侧窗前走去,隔窗望雨,静了好一会儿,淡淡问出了声:“这雨还要下多久?”

    “皇上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去。”穆伏跪过身来,不忘再做提醒,“皇上京师的折子您看怎么回。”

    “就因为死了个三品大员,所以闹得吏部刑部不安宁。”拓跋濬自窗前移开目光,再看去朝臣,步回龙座之上坐稳了又道,“朕问你们,倘若受难的是普通乡绅百姓家,你们可也会大老远端着折子给朕念!”

    “臣等汗颜。”穆伏拿出帕子擦汗,只觉政事上从来听凭几位尚书拟旨的皇帝今日格外有些小情绪,不免又提了胆子问,“那这旨意如何回,还有军中营卫。”

    拓跋濬揉了揉眉心,继续道:“交由刑部按章法办,朕也不必亲自堂审延误时机。营中犒赏的旨意,你便这么回他们,哪一日将柔然人驱逐千里永世不敢再犯,朕,个个都封大将军!如今只是小小一胜,便急着要封赏,大魏兵将如何养得这般娇气。”

    穆伏仍是擦汗,持了折子跪回去。

    另有尚书前来续折,方跪下,便听拓跋濬淡声道:“先将并州旱事的折子挑出来。”

    尚书依言而从,就治旱一事与诸位表陈了意见,这回拓跋濬再未拂他们意,让他们与工部齐齐管下此事,特派了钦差出使灾地寻探灾情。几言之后,拓跋濬面上俱是淡淡的,而后无言下殿,只让崇之将剩下未议的折子端了后殿,便先行退殿。

    殿上空留大臣面面相觑,竟也不知是如何惹得皇上如此不耐,另有几个老臣已是大不悦,恼色抱怨道:“大早上起来召我们议政,这才没议几句话就散了?!”

    “诸位大人是一早赶来辛苦了。咱们皇上可是一夜未睡更辛苦。明日再议,明日再议。”崇之由诸位大臣手中抱过奏折,连连赔笑,齐了折子才又忙不迭地追去主子的脚步。

    出了宣政堂,拓跋濬连伞也不打,直接快步转入后殿,门嘎吱推了开,后殿暖炉中正燃着青烟,绕过烟雾团团,他挑起帘子,正见广德殿前面的一个守卫公公浑身滴着雨水跪在一角。拓跋濬猛得看去他,并没有出声。

    那公公哆哆嗦嗦道:“要是能劝回去,早就回去了。就那么站着,似是中了魔障。”

    拓跋濬神色未动,脚下步子稍顿后,仍是坐回书案前,抬眼看去正抱着折子不知进退的崇之冷道:“还不把章本堆上来。”

    崇之应声走过来,于案上一本本码好,看得拓跋濬有几分满意:“你这是打哪学来的?”

    崇之随着笑笑,轻言:“后院那位娘娘。”说着只觉拓跋濬脸色不善,于是改口道,“钦。。。。。。钦安院夫人。上次您不是在那位园子里睡了一宿,奴才早上去收折子时,见是这样一本本码着摆好。看着齐整您批着也顺手。”

    拓跋濬默不作声地提了笔,崇之小心谨慎地闭了嘴,退下身来,听得身后传来的声音极轻——“你去看看,若劝不回,便命人顶个伞去。”

    风中的雨格外涩,雨中的风格外寒。

    单衣紧紧贴在前胸后背,冯善伊渐有些支撑不住,又困又冷又饿,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儿抽了如何杵了这地方来,待到意识清醒后,前殿周遭的廊中已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宫人,俱是指指点点暗中揣测。冯善伊琢磨自己若是这时候灰溜溜地回去,脸面保不全,只是站又能站到何时。于是只得暗中发力指望自己晕过去,或者再挺到膝盖支撑不住时她便两眼一闭装死过去,她便不信拓跋濬真能让她死在他殿前好脏了他的园子。她若真死了这一处,也必是化作厉鬼哭鸣,骇得他再不敢来前殿。

    远处得了消息的方妈正牵了小雹子跑来,小雹子披着斗篷冲来一把环抱住冯善伊腿脚:“娘你怎么了?雹子醒来就不见姐姐,你跑这来玩什么呢?”

    冯善伊叹了口气,捧着雹子小脸笑:“娘没事,娘一会儿就晕。”

    “我娘要晕了,你们来救救她!”雹子一听她这样说,忙扬了声来向四处求救。

    冯善伊听罢,只能翻着白眼对天哀叹:“你喊得为娘我不得不晕了。”

    前殿廊上忽而列出一队人,众人簇拥着大腹便便的李婳妹而来,硕大的雨伞和斗篷将她遮盖得严实,这不好的天气,她是本不该出来,只听得宫人传言钦安院中了魔障才无论如何要玄英领了自己来。如今见得冯善伊当立雨中,浑然浇得狼狈,空喊了声“姐姐”,便楚楚落下泪来。

胡笳汉歌 云中篇十四 昏倒正中

    “姐姐如何成了这个模样,竟没有人来劝过吗?”李婳妹将冯善伊僵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捂着,泪哗哗地落。她从来心地软,这疼人的景状从前没见过,初见识也扛不过。

    “劝了,不理咱家。”一个老公公摇头叹气连连怨道。

    李婳妹拿帕子擦了擦冯善伊的脸:“姐姐你说个话,是难过,还是脑子混沌着。是要叫太医啊,还是叫什么人来。”

    雹子一挥热泪,扯着李婳妹裙摆:“我娘亲这是疯了,中邪了。”

    冯善伊咽了咽灼痛的喉咙,额上又滚下水来,不是泪也不是雨,是冷汗。她这回是真撑不住了,勉力道:“你们都躲开点。”

    围在周遭的众人忙散开,尤其是小雹子连拉着李婳妹跳了几步之外,哭腔极重道:“娘亲是被鬼婆婆附体要发威了。”

    “都让开。”冯善伊膝间打抖,整个人失了重心,“我要倒了。”言罢,身子随着风势便朝前倾了下去。先是膝盖弯下跪地,“嘎”一声,疼痛似同骨筋断裂,硬生生疼出几滴泪。身子自前左侧载去,即将迎来闷头摔的惨痛后果,猛一只月白色的袖笼探来撑住她下坠的重心。。。。。。

    雨中碎梨沾染落了月白色的袖口,山水纹绣针脚细密,本是揣在袖中的奏折洒了一地,皆由雨水染湿了字迹。冯善伊有一瞬间的失神,记忆中最后最后的拓跋余,恰也穿着这一身月白色的朝服。

    身后众人连连跪地,山呼天子万岁。似乎拓跋余生前,还没有享受过这么高的待遇,如此惊天撼地的山呼声。她在这些嘈杂刺耳的声音中由拓跋濬抱起,他颈间的气味,还是那一日雨夜淡淡的墨香,只是今日更浓更重。

    “你有种。”她闭了眼睛,浑浑噩噩倒了他肩头,不等她跌个面目全非,是定不会伸出援手,宁肯远远观望,也不愿脏了自己的手。拓跋濬,你果真有种,不是一般二般的有种。

    冯善伊在发着高烧,虽是隔着湿冷的衣物,拓跋濬仍能感受她体内逐渐上升的灼热已如炙烧的火球,于是他才不计较追究她病中胡言蔑视君威的罪责。一脚踢开广德殿的大门,待宫人匆忙掀去层层帷幕,直入他平日夜宿的暖阁。

    他将她平躺放在宽大的龙榻上,这一举动竟是将随后而来的宫侍吓了一跳,魏宫的规定,但凡雕有九龙螭虎纹的龙榻,除了皇后,便是帝王最宠爱的妃嫔也不能靠近。然而拓跋濬却远未察觉到宫人眼中的惊骇,他将垫在冯善伊颈下的手抽开,即是命人传太医。

    李婳妹赶过来立了榻前,满心忧虑道:“姐姐不要紧吧。”

    拓跋濬淡然地落了手背于冯善伊额上,收了袖子道:“烧得不清,看太医如何说。”言着才注意到身侧立的是李婳妹,不由得急道,“胡闹!你出来做什么。玄英呢?”

    玄英闻言跪出,低头认罪。

    “还不快将婳儿扶回去。”拓跋濬蹙了眉,说得忧虑。

    “我不走。”李婳妹急急道,“姐姐待我那样好,她在这行宫没有亲人,我来守着她。”

    “小主您就别添乱了。”玄英低了一声,即要去将她扶回来,却见她果真没有动弹的意思。

    拓跋濬见李婳妹确实执意,将脸别过去,压抑着声息道:“婳儿你回去。这里,朕代你守着。”

    李婳妹听罢,先是一喜,欢喜过后倒也觉得有地方不对,一时未来得及琢磨明白便由玄英伺候了出去,待到走出大殿,她望去身后,又看了看闷头不做声的玄英,拉了她的袖子浅问:“玄姐姐,那里的床榻,便是我也从来没碰过呢。”

    玄英将脸埋得极低,在风中笼了她,淡道:“小主。钦安院待您那样好。你琢磨什么啊。”

    李婳妹由着她话点头,绵绵雨光下枝影斜落,寂寥横生,萧索的风掀起衣角,声音荡了画壁雕龙鎏金堂宇之间——“是啊,冯姐姐待我那样好,那样好。。。。。。”

    雨打落春枝“噼啪”落地的声音惊扰了殿中清明,太医把脉开方退避后,暖阁子里只剩拓跋濬与迷糊不醒的冯善伊二人。他坐在榻外几步之遥的团椅中看了一会儿奏折,见她有些出汗,即命方妈进来伺候更衣,自己转身出了殿。

    崇之在后殿摆放着奏折,边摆边哼起家乡的小调,未觉皇帝已步了深后,再一回身,吓得立时跪地,他从未见过拓跋濬那样难看的脸色,一双眼因疲惫满是血丝,气色沉郁,阴得便似能挤出水来。

    “皇上,您是不是去歇一会儿。”崇之忙提醒。

    拓跋濬没有理他,绕至案前,见得满桌平铺的奏折条理有绪,整挪有致,半刻没有反应。崇之隐隐勾笑,正为自己小得意时,却见天子惊怒,“哗”一声将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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