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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行-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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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走了,你也回小西天去吧。欧阳前辈,今生今世,我不会离开应天城半步,再不会去勾引你的得意弟子,你现在可放心了?”

沈光礼的眉头皱得更明显:“勾引?”

慕尘的嘴角含笑,眼圈却红了起来:“可不是?欧阳前辈还说,有其母必有其女。”

沈光礼的脸色隐隐变得铁青。

不要说孟剑卿,即使是秦百户这样的老锦衣卫,也还从来没有见过沈光礼这种神色,不由得屏气静声,担心着顶头上司暴怒起来会不会先拿他们这些手下开刀。

但是沈光礼的神色慢慢恢复了正常,语气也淡得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欧阳前辈,沈某先走一步。”

江无极眼睁睁地看着沈光礼带着慕尘离去,一时急怒攻心,热血上涌,直喷出来,人便倒了下去,唬得欧阳不修急慌慌地救治。

孟剑卿召来四名卫士,用绳索小心地将栗百户的尸体拖到庐州府去,准备先从他的尸体入手,查清这个差点害死他们大家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与秦百户退出昭信庵,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出了一口长气。

查案子可比这桩任务轻松多了。

【七、】

去庐州城的路上,孟剑卿忍不住问道:“秦百户,慕尘究竟是什么人?”

秦百户压低了声音答道:“沈大人刚入锦衣卫时,曾经带着一幅女人的画像来档案库找我,希望找到那个女人的下落。不过他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无权无势的力士,我虽然同情他,也没有办法调派人手去帮他查。”

他叹息了一声:“我年纪大了,昨天的事情记不住,十几年前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唉,那张面孔——一模一样的两张面孔。”

还有那一模一样的淡定神情。他们实在应该早就联想到这一点的。

不是每个女子,都会生具那样的神情气质。

孟剑卿沉思着道:“沈大人后来为什么不再寻找她?”

其实了更想问的是:慕尘落足于小西天,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秦百户感喟地道:“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到后来,沈大人的职位越来越高,仇家越来越多,不方便再去找这个女人了。否则,只怕漏出一丝半点风声,这个女人立刻便有杀身之祸。我只奇怪,沈大人后来名气这么大,那个女人为什么一直没有来找他。”

孟剑卿默然。

沈光礼在慕尘耳边说的那句话,他其实也听见了——他的耳力,一直好得让人吃惊。

沈光礼对慕尘说:“我的原名叫沈白,萧山人氏。”

那个女人,只怕从来不知道,权势熏天的锦衣卫指挥使沈光礼,就是沈白。

直到今日,孟剑卿也不清楚,沈光礼究竟有没有家小。他的身边,似乎一直只有那名老奴。

如果沈光礼别无家小,而他们这次行动,又害死了慕尘,恐怕他们这些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孟剑卿觉得自己背上又开始有冷汗渗出。

秦百户怔怔地道:“我在锦衣卫呆得太久,知道得太多,只怕迟早都会送掉一条老命。”

孟剑卿忽然一笑,说道:“秦百户,既然如此,你不介意再告诉我一件事情吧。萧山沈白是什么人?”

秦百户寻思了很久才答道:“萧山沈家,也算是地方望族了。他们家是有一个名叫沈白的小儿子,不过早在蒙元之时便出了家。”

他蓦然醒悟,明白了沈白是谁,瞪着孟剑卿道:“孟校尉,你可别去翻旧案。沈大人翻过脸来,你我都吃不住!”

他与孟剑卿,本是泛泛之交;但是一同冒过这一场生死之险,不觉便生出几分亲近,不忍坐视这个年轻人去轻捋虎须。

孟剑卿明白秦百户是出于一番好意,当下笑一笑道:“我自然知道,我们这些人,都不是沈大人的对手。”

停了一停,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难怪得圣上一点也不见怪沈大人名字中的这个‘光’字。”

想必洪武帝早就知道,沈光礼的的确确做过光头和尚吧。

萧山沈白……

沈光礼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孟剑卿的心中,种种念头风轮般转个不停。

之三:海上花

【一、】

时近年关,营房外远远地不时传来一两声爆竹,想必是小儿辈背了家人在偷放。

晏福平又给孟剑卿斟了一碗酒,咧着嘴笑道:“来,孟兄弟,咱们再喝!胡进勇这小子,怎么这会儿还不来?就算不看我老晏的面,也该看孟兄弟你的面子吧?呆会儿要好好罚他十大碗!”

孟剑卿笑一笑,举起了碗。

晏福平自讲武堂毕业后,七调八调,最近刚调到浙江都指挥使司掌管浙江武库,后人有谚:武库武库,又闲又富。浙江富庶,又无战事,这“闲”与“富”二字,当真是名符其实。晏福平借助他那位泰山大人之力,坐上这个缺,心满意足,孟剑卿冷眼看去,晏福平比起去年见面时,足足长了一层膘了,越显得圆头圆脑、憨态可掬。

胡进勇晚他们一年进讲武堂,现在已是浙江都司帐前最得力的游击,向来与晏福平气味相投,厮混得熟透,孟剑卿突然来到杭州,晏福平自然要将同在一城的胡进勇叫来一道喝酒。好在时近年关,军中无事,胡进勇一早答应过来,不料迁延到这个时候还不见人影。

正说着,房门一暗,胡进勇已进来了,却不忙坐,立在案前,先自动灌了三大碗,这才向孟剑卿说道:“孟学长,多时不见,我老胡来迟,先罚三碗!外面还有一个人想结交一下孟学长——”

一语未完,孟剑卿已站起来笑道:“胡兄弟何必如此多礼呢?既然带到这儿来,想必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还不快快请进!”

胡进勇转身将他的同伴带了进来,介绍说是浙江巡抚衙门的一位师爷,姓周名正。

那周师爷虽然看起来颇有些獐头鼠目的,谈吐倒疏朗,并不惹人厌;且又最能喝酒,胡进勇笑道他们两人拼过三次酒,均不分高下,这倒让孟剑卿与晏福平都对那周师爷刮目相看了——胡进勇的酒量,早在讲武堂时便已闻名。

至于那周师爷的来意,孟剑卿心中雪亮。他虽然只是一名校尉,但锦衣卫中人人皆知沈光礼对他的器重乃至于倚重,官场之中,自然消息灵通,想必是浙江巡抚有什么事情,要通过这周师爷与他搭上线,再走沈光礼的门路。否则,地方官向来对锦衣卫敬鬼神而远之,绝少主动招惹;这周师爷也不会如此不识趣,硬要来凑他们这帮讲武堂旧友的聚会。

军中饮酒,苦无女乐助兴,好在晏福平自有办法,唤来两名年少文秀的兵丁,一人斟酒布菜,另一人颇解音律,带得一枝短笛,低低地吹了几首江浙小调,又换成洞箫,捡了一首舒缓的曲子慢慢吹来。

晏福平满饮一碗,趁了酒兴笑道:“喂,知不知道,讲武堂十大恶人的最新排行榜已经出来?”

讲武堂迄今为止已办到第十期,历届毕业生,虽然散处天南海北,但是借助日日更新的邸报与军报,对彼此的近况,倒也并不隔膜,于是便有好事者排出个十大恶人榜来,年年更新,口耳相传,军中将士,多有所闻。周师爷耳目灵通,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当下凑过来笑道:“今年倒出来得忒早啊!”

晏福平笑嘻嘻地看着孟剑卿:“孟兄去年排到第七,今年升到第三了。”

孟剑卿哑然失笑:“是吗?恐怕我是借了这身服色的光了!”

锦衣卫今年连办几件大案,朝野之中,提起锦衣卫来,更是噤若寒蝉,也无怪乎孟剑卿的排名水涨船高了。

胡进勇摇头道:“咱们自己人,就别谦虚太过了,有没有锦衣卫这张老虎皮,与你又有何干系?老实说你今年排到第三,我都觉得那些出榜的家伙还是眼力太差!”

孟剑卿笑而不答,心中却突然一怔。

仿佛晴空中突然掠过一丝阴云,他的心中,也突然掠过一丝阴影。

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吗?

那周师爷紧接着问道:“能够排在孟兄前面的,又是哪两位?”

晏福平笑道:“第二是关西。那家伙就会打打杀杀,本来连陪居榜末都没资格,不料想一夜成名!”

孟剑卿“哦”了一声:“你是说他巡逻时遇到蒙古人伏击、兵刃尽失、徒手撕裂三人一马那件事?”

自这一战后,关西隐隐然已成了一尊人见人怕的凶神。

晏福平道:“可不正是?所以话又说回来,打打杀杀的本事练到高明处,也能成点气候的。”他随即又向孟剑卿笑道:“你猜今年的榜首是谁?”

孟剑卿懒得去和他猜猜猜。

晏福平果然自顾自地接了下来:“记不记得第五期里有一个李华?我们总觉得那小子眼熟,但又说不上来在哪儿见过?”

胡进勇一拍大腿道:“原来你们也觉得那小子似曾相识!”

晏福平叹道:“你们猜那小子是谁的儿子?别想远了,就往讲武堂里面想。”

讲武堂诸位教习甚至于那些杂役的面孔一张张掠过,孟剑卿脱口说道:“不会是——”

胡进勇与晏福平已同时叫了出来:“苦菜根!”

蔡本蔡总教习。

周师爷莫名其妙,不知他们说的究竟是谁,孟剑卿三人已经哄笑起来。晏福平一边笑一边喘着气道:“那家伙毕业后才恢复本姓,分在淮上,据说他挺崇拜他老子的,将他老子那一套全搬到淮上军中,立誓要练一枝真正‘嚼得菜根,百事可为’的精兵出来!”

胡进勇哈哈笑道:“我真同情他手下那些兵!”

晏福平又道:“那些兵背地里都叫他什么?猜猜看!”

孟剑卿大笑道:“那还用猜?华者花也——”

胡进勇与晏福平紧接着道:“苦菜花!”

这一回三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周师爷约略听懂了一些,也陪着大笑。低低的洞箫在这笑声中细不可闻,终于停了下来。

孟剑卿突然面色一变,心念方动,左手已挥出,那名吹洞箫的小兵冷不防刺过来的一刀,被他手中酒碗挡个正着,瓷碗的碎片飞溅起来,孟剑卿的左手穿过碎片探出去之际,食中二指夹住了一片碎瓷,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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