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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娘子-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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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里的人都面面相觑,这里没有那长沙人的影子,我惊恐地望向三娘,她对我摇摇头,意思是不许我作声。
  “难道还在外面?或者上茅房了?”有人说了了一句,其他人也在纷纷揣测,也有人说,要不找几个人出去找找他,其他人立刻反驳道,这么大的风雨,去哪儿找人?有人指着我说:“刚才这小丫头是命大,掉进水里还能自己冒出来抓住绳子。”
  桃三娘揽着我的肩,一边拨我的湿头发,并没理会那些人的话,看样子,是绝对没人肯出去找那长沙人的了,我抬头看着三娘的脸,她的神情肃穆,也不说话。
  我们就这样一直等了一个时辰,屋外的风雨才慢慢停住了,元老爷没再露面,估计已经在楼上的客房休息去了,只有元府的家丁仍在守着打点。那个长沙人也一直没有露面。
  我很困倦了,但是硬撑着不肯闭眼,爹却还不能回去,因为工钱还得等到明日才发,再说折腾了半夜,船也有损伤,明日还得修整。桃三娘让李二背着我,爹对三娘再三道谢,拜托他们送我回去。
  回家的路似乎很远、很黑,路上空空荡荡的,两边的树在轻轻摇晃,也很静。
  “三娘,那个人死了吗?”我忍不住问道。
  “应该是。”桃三娘没有看我,淡淡回答,她对这事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但我心里好怕。
  “为什么他们能够轻易就杀掉一个人?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杀死?”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难过,但我试图不表露出来,不想被三娘发现:“饿鬼很可怜……但他们为什么可以随便就杀人?”
  桃三娘这一次没有回答我,她只是望着前方。
  我伏在李二背上,侧着脸就能一直看着她,夜里她的身影也是一团模糊,我很困很想睡了,今夜春阳已经如愿以偿了吧,他会怎么把船带走?他那个说话声音稚气,一副微笑吟吟带着虎牙的弟弟,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会是杀人吃肉的鬼怪……为什么都看不出来呢?我好累了,但我更想知道为什么……
  ※※※
  桃三娘为那个长沙人做的金丝粉,他没有吃完,就再也不见了。虽然我并不喜欢他,但一个人凭空就不见了踪影,听到很多人在那里频频猜测他的去向,甚至后来很多人去河里打捞,但却连尸身都找不到。
  我觉得,他那么恋着家乡,死后会不会顺着河流回去呢?不过桃三娘说,子时死的这个人,是春阳喂给到时帮他开船的鬼,那就是说,会连身体也被吃掉吗?好残忍……
  那艘船并没有受到什么毁坏,但后来元老爷也没有用它去招待客人,就那么停在运河边。没几日就快到中秋节的前夕,那艘船在一天夜里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江都的人们都议论纷纷,它果然是不详的,船上恐怕是藏着鬼怪也未可知!
  可在我看来,最低限度,爹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就很满足了。
  回来之后,因为落水着凉,我病了一场,但之后回想起来,我掉进水里春阳却没有要了我的命,也还是万幸!当时在幻象之中,差一点就进了那屋里去……也许进去就没命了,但我发觉是假的,是因为他当时回过头来看我时那微皱眉头那种目光,似乎在叫我快点离开这里。我捡回一条命,其实都是托三娘的福吧。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春阳的眼神里竟有种悲哀,随意就能夺走人类性命的饿鬼,如此可恨……却又如此悲哀,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十二、纸花蜜
  中秋佳节将至,菜市饭馆里桂花蜜酒、酥饴小饼飘香,栗子、红枣交新,一派香甜热闹。
  娘姨捎来书信,因重庆节前要赶到夫家乡下盐城去祭祖,因此途中经过江都,数年不见,到时必定要来家小聚等话。
  爹掐指算过日程,大约就在八月十二、十三日这两天就能到了,但他手里还有活计要忙,就让娘好好把家里打扫一番,没有多余房间,只有进屋左手边一间小房,本来是堆放木料什物的,爹就把那些杂物都搬出来,里面原有一张旧木榻床,也让我擦拭干净,铺上干净被褥。他也没太多时间陪着招待,也不知他们会留住几天,所以嘱咐娘不要太省银子,多买点糖果回来才是。
  爹出门忙活去了,我陪着娘,娘满心忧喜参半,给我说起小姨,是从小儿一块吃一块睡感情最好的亲姊妹,长大后却都各自嫁人,娘嫁到江都,而小姨夫家是卖茶叶的,开一家店铺在金陵,这些年各自忙于家庭生计,就少了往来;兼之娘家人又少,我的外公外婆在我五、六岁那两年相继病逝后,我娘就连娘家也鲜少再回去了,只是过年节时候,会捎封书信或者一点土产与娘舅互道问候一下罢了。
  “你那表姐李珠儿,还记得吗?比你大三岁,那时候比你就高大半个头,很细挑儿个头的,那年你六岁她九岁,你老黏着她,她却嫌你小不肯跟你玩,但是晚上你们俩又抱着一块睡觉,真逗!我和你小姨看着你们两个就好笑。”娘摸摸我的头,我因为之前那次晚上去河边找爹而掉进水里,回来发了好几日的烧,吃了几服苦药才好了的,娘心疼得什么似的,还习惯了似的,总没事就摸摸我的头,好像怕我烧还没退干净一样。
  “我记得的,珠儿表姐那时候喜欢掐凤仙花染手指,我也学着她做她就嫌弃我。”我想起来还觉得好玩,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就再也不喜欢掐凤仙花玩儿了,甚至不太喜欢和同年龄的女孩子在一起,甚至看见她们跳皮筋,我也从来不去参加。
  “可惜后来听说你小姨和表姐的身体都不好,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珠儿小小年纪,还得了哮喘症……他们这一趟回去祭祖,旅途劳顿,身体恐怕都吃不消呢。”娘忽然摇摇头叹息一句。
  八月十三这日午间,姨父小姨一家果然到了。一家三口人加上一个佣人张妈,坐着雇的一辆马车,姨父在给车钱,娘和我就忙着帮把卸下的行李拿进屋,小姨只比我娘小一岁,但性子比我娘爽朗许多,又是在金陵开店铺做生意的缘故吧,穿着颜色光鲜许多,深红的衣裙,头上插着一支金钗,看起来比我娘也年轻不少。
  小姨看我娘要帮她提包袱,赶紧制止住,说她还有个肚子,搬东西不怕伤了腰,我却拿眼看表姐李珠儿,小时候她就比我个头高,现在更是比我足足高一个头去,很素净斯文的模样,只是瘦削,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不时用手背挡着嘴轻轻几声咳嗽,往屋里走去,她也正好转过脸来看我,目光甫一对视,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倒大方地微微一笑笑。
  屋子里早已摆好了桌椅,一边安置他们坐下我一边赶紧去泡茶。见我拿茶壶小姨又连连叫住我,让表姐去拿包袱里带来的茶,说是姨父才托人去云南带回的茶团,还有一包干菊花,两样一块烹煮放一点冰糖,滋味才好。
  我不太会烹煮这样的茶团,表姐笑笑看我的样子就说:“炉子在哪儿?我来做吧。”
  我和她在厨房门口的风炉边煮茶,她手里忙着,却静静的不多话,我故意抓起我的乌龟给她看,她笑说她在家里也养了两条小鱼,我忽然觉得我自己真像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表姐笑起来都那么温柔可人,我却还是毛毛躁躁的,才留起的头发也懒得梳几根辫子,仍是分成两股盘结成双角髻罢了。
  突然表姐又俯下身去剧烈咳嗽起来,伴随有点急促地喘,我吓了一跳,手足无措:“你、你没事吧?”
  屋里张妈听见声音出来,拉了她进屋去,我守着炉子,听见屋里他们在找药,低头看看乌龟,乌龟也在抬头看我,一双黑溜溜的小豆子眼睛,我指着它说:“姐姐病了,你说怎么办?”
  乌龟眨眨眼,这时不知哪里飞来一只小粉蝶,轻轻飘在乌龟上方,乌龟忽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脖子一伸,一口咬住了粉蝶,我惊讶地看着它,它却若无其事,嘴巴开合几下,把粉蝶吞吃进去了。
  我急得抓起它来:“你怎么乱吃东西啊?快给我吐出来!”乌龟不理我,翻了翻眼皮,还一副吃完了很惬意的样子。
  这时水滚了,我还得煮茶,只好放下它。
  姨父小姨都是典型的生意人,说话圆滑世故,送给我娘几块衣料,送给我一包猪肉脯,又给我们说起金陵的众多风土人情,以及喧嚣繁华市道,实在不如江都这里水灵清秀,这么安静,更适宜养人。
  表姐又咳嗽起来,看她的样子似乎很难受,额角都渗出汗珠来,我娘担心道:“这是怎么回事?珠儿的病好像也拖很久了?”
  小姨皱眉道:“已经两年了,药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有时这个医生说是冷症,要吃人参,后来换一个医生,又说热症,得吃玉竹甘草……总之没把人治好,反把人折腾得够呛。”
  “什么病症怎么会一时诊出热、一时又是冷的?”我娘奇怪问道,但小姨也只是摇头,娘过去摸摸珠儿的头,才想起什么,拿出一把钱给我:“去欢香馆买些点心来,月饼蒸糕什么的。”
  “好。”我巴不得这一声,看表姐的咳嗽已经缓过来很多了,便拉着她问:“表姐跟我一块去吗?表姐去看看喜欢吃什么?”
  娘笑道:“是啊,一块去看看!”
  ※※※
  “桃三娘,请给我把菊花糕、茯苓饼、枣泥月饼、油炸糕各称三斤吧!”一个窈窕身姿、橘红衣裳金丝腰带的女子提着竹篮子来买糕饼,看她的衣着很是富贵,头上挽着堆云般的发髻,斜插几支镶大红宝石的金簪子,眼角下还有一颗妩媚异常的泪痣,手里拿着一把绣花团扇轻轻扇着,露出手腕上一串锒铛作响的金镯子,倚在门边说话,声音柔软得可以让人骨头都酥掉,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进店里去。
  桃三娘答应着,在给她一一打包,我带着表姐走进店去:“三娘!我来买糕!”
  “噢?”桃三娘抬头看是我,露出笑颜:“今天来客人了?这位姑娘是谁呀?生得好标志!”
  表姐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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