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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狮子-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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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翡丽那目光一深一放,余飞只见他嘴角隐约翘起,竟似微微一笑——
  他忽而抬首,声腔骤扬,“将柳荫当做芙蓉帐——”彻底开了嗓子,不再似方才那般抑着,仿佛忽的翻出新的一重天地,
  满堂惊喜喝彩。
  他侧过头来,摇身逼近一步,目光绵柔,注视余飞:“明——朝驸——马看新——娘,夜——半挑灯——有心作窥——妆——”
  余飞心中若有鹿撞。剧本中,这段本有“挑巾介”这么一个动作,而在种种经典舞台演出中,这一段都是驸马周世显手执红烛,在那柳荫下挑红巾,将新妇细细观,细细赏,悲喜交织,花烛夜断肠。
  自然,白翡丽什么动作都没做。然而浊浪滔滔,欢喜悲忧,千情万意,尽注于那一双流丽双目之中。
  恰似“筏”中的那晚。
  那一双眼。
  只是那一晚,夜半挑灯,有心作窥妆的人是她。此后自是灯前目,被底足,帐中音,殷殷切切,似实非虚,亦真亦幻。
  他未执红烛,他已目执了红烛。
  他未挑红巾,他已目挑了红巾。
  那目光绵绵密密,如丝如网。余飞只觉无处可逃,无地可遁,唱道:“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愿与夫婿共——拜相交杯举案——”
  “合——欢与君醉梦乡——”
  “碰——杯共到夜台上——”
  “相拥抱——”
  “相偎傍——”
  “双枝有——树透露帝女香——”
  最后“夫妻死去树也同模样”一句二人合唱声落,全场极短暂的安静之后,忽然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和喝彩声。余飞看到,台前的母亲,脸上笑得像花儿一样,拼命鼓掌。
  余飞抿笑,向白翡丽伸出手,白翡丽也正好伸手过来,两人拉着手,向台下观众鞠了一躬,又向乐队鞠了一躬。掌板师傅向他们点头致意,比了个大拇指。
  底下的观众意犹未尽,有人大声喊道:“再来一段!”众人纷纷附和起来,言佩珊也在台下点头。主持人也拿话筒劝了:“两位唱的太棒了!盛情难却,再给大家唱上一段如何?”
  余飞看向白翡丽。
  白翡丽摇头。
  余飞道:“为什么?”
  白翡丽道:“我就会唱这么一段。”
  余飞笑着谢绝了主持人和大家。走下台后,余飞眼神复杂地盯着白翡丽,道:“手机给我。”
  白翡丽眉头微蹙,手机递给她。
  余飞道:“微信,Yura的。”
  白翡丽倒是坦荡,开了手机翻出小芾蝶的微信,递给她看。
  余飞看见上面四行对话:
  小芾蝶:关山哥哥,我表姐今晚和她妈妈去荣华酒家,她会给她妈妈唱戏,你可以去鉴定一下。
  白翡丽:唱什么?
  小芾蝶:应该是《香夭》,她妈妈最喜欢这个。
  白翡丽:谢谢。
  余飞掂了掂他的手机,斜飞起眼角看他:“所以你就临时练了这么一段?”
  她的眼神扫过他衬衣的衣领,领子底下压着一条无线耳机。
  “对。”
  “鉴定结果怎么样?”
  白翡丽低眉不言,破天荒笑了笑。
  这一笑就笑得余飞没了脾气,把手机扔回给他,气冲冲地回去了。
  那边,言佩珊正在接受各种歆羡的询问:“刚才那是您的女儿女婿吗?啊唱功好犀利!”“金童玉女!您好有福气!”“您长这么靓,难怪阿女身材甘正,样甘靓……”
  言佩珊心情好得不行,余飞站在暗处,慢慢等她身边人少了,才走过去,扶她起身出门。
  言佩珊夸她:“婉仪,妈多少年没听你唱了,现在唱得真好,太好了。”
  余飞笑笑。粤剧到底不是她本行,也就唱个意思罢了,不过大约在言佩珊心里,她就算唱得乌鸦似的,也好听,也是值得夸耀的。
  她对母亲的感情,总是复杂。
  言佩珊叹道:“今晚听你唱了《香夭》,又见到了小白,我也是心满意足了——”她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奇道:“小白呢?”
  这时候已经走到荣华酒家的门外,许多人在打车。余飞正想编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忽的看见霓虹夜色下,白翡丽正背靠着一辆车,在她们正对面。
  见余飞扶着言佩珊过来,白翡丽给拉开了车门。
  余飞:“……”
  言佩珊不明内情,觉得自家女儿的男朋友开车送她们回去,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便和白翡丽打招呼,让余飞扶她过去。
  余飞见荣华酒家几十号茶客都在路边打车,自己要打到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她担心言佩珊身体撑不住,便咬咬牙,扶着言佩珊上了车。车外,她站在白翡丽面前,低声道:“你这像是在包养我,你知道吗?”
  白翡丽眉微蹙,道:“租的车,别多想。”
  余飞仔细一看,的确就是一辆普通的奔驰,不算很好,也不算不好,够不上那种出门沟女的级别。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车内干净整洁,还放了一束真花,显然言佩珊很喜欢。
  路上,白翡丽开车,也没怎么说话,就问了句:“阿姨走路不大方便?”
  言佩珊道:“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没什么事儿。”
  车开到余飞家住的巷子口,余飞不让白翡丽进去了。白翡丽下车,对余飞道:“我有话对你说。”
  余飞道:“我先送我妈回家。”
  白翡丽点头:“那我在这里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想跳楼。就这样吧。

  ☆、被木棉花砸中的白翡丽

  余飞送母亲回家,帮她换了衣服,扶她到床上歇着,又去给她倒水拿药。
  言佩珊催促她:“小白还在下面等着呢,你快去。”
  余飞想起白翡丽脖子上的那条耳机。她完全不用任何奢侈品,包括任何昂贵的电子产品。但因为是唱京剧的,需要经常听各种录音资料,她对耳机有些研究。
  他这副无线耳机就是一条短绳,挂在脖子上的,磁吸式断电,非常时尚。是个欧洲的小众品牌,设计和音质都是一流,价格不下一万。
  一般人谁会花这么多钱去买个耳机。
  他来正式找她之前显然已经做过了各种准备:换了普通衣服,摘掉了耳钉,连车都租的是个不打眼的。但这条耳机还是暴露了他。
  她想到他订座、合唱《香夭》、开车送她回家这一连串事情背后那强烈的目的性,心中就不是很舒服。
  其实他白翡丽和阿光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一个有求于她的能力,一个有求于她的身体。都不是她心甘情愿做的事情。
  母亲催得厉害,她终于还是抬起脚步,收敛起自己的脾气,走出门去。
  这是一条老巷,石板路半生苔,习习夜风穿巷而过,凉沁沁的。
  余飞走在巷子里,寂静无人,听得见自己的跫跫足音。
  没有围巾。围巾还落在白翡丽的酒店房间里。那天她听见白翡丽疾言厉色的声音,就放弃了进去拿的想法。她觉得那样子的白翡丽很陌生,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她仍然无法把那一晚、那天早晨的白翡丽和眼前这个白翡丽联系起来。
  身上一阵一阵轻微然而清楚的疼痛传来,她抱紧了自己光裸的胳膊,心中滞闷。
  她的人生,似乎永远都因为一些她无法控制的事情的发生,被牵着走。
  七岁时意外被师父选中,母亲将她送入缮灯艇。
  本以为会在缮灯艇唱一辈子的戏,师眉卿发现了她对师叔的暗恋,她不得不选择离开。
  为了圆母亲临终前吃上燕窝的愿望,她不得不领阿光的情,忍受他的调戏。
  而为了给母亲唱好最后一出戏,她又不得不领受白翡丽的恩惠。
  她总是被动着。她总以为自己很聪明,却总走不对人生的路。是因为自己不够强,还是因为学不会妥协?
  灯光稀疏,夜星零落,余飞走到巷子口,见白翡丽那辆租来的车影影绰绰地在外面停着,便出着神走过去,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叫住她:
  “你去哪?”
  白翡丽站在斑驳陆离的老墙边上,旁边几棵繁花压枝的大木棉树。
  广寒倾倒,水银泻地,浸得他一身的月色。
  余飞觉得,他要是没这么好看,这件事情会变得简单很多。
  甚至都不会开始。
  余飞慢吞吞挪步过来,双臂背在身后,向后一靠,靠在了白翡丽旁边的那根电线杆上。
  她低着头不说话,脚上的布鞋子在铺着花岗岩砂砾的地上划着圈。她足面雪白,看得到纤细的淡青色血管。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小巷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风吹过木棉树,大团大团的红花往下掉。余飞想,她每年都春节时回来,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景致了。小时候看的香港电影,红花会出场时总是漫天红花飘舞,大约取的就是此景。
  过了很久,余飞仰起头来看那高高的木棉树,说:“这花会不会掉光?”
  “会。”
  “会啊……”余飞不无遗憾地说。
  “会长叶子。”
  “唔。”
  她望着那探入夜幕的树杪,上面挂着白莹莹的月亮。那月亮依然很圆,她想起前夜十五,今夜十七。其实也不过第三个晚上,但似乎已经和眼前这个人认识很久了。
  她转向白翡丽,笑意灿然:“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他很郑重道:“前天晚上是我没控制住,对不——”
  余飞断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事,这样认真的语气,让她险些笑出声来,她摆着手打断他:
  “不不不,你控制得很好,非常好——”
  她看到他的脸唰一下就红了,红到耳根。这一回是真真切切的,白月光下,浅浅晕红。
  他避开她的目光,说不出话来。
  余飞笑笑,她可能对白翡丽确有误解。他现在这个样子,确实就是个教养很好的富家公子,和私生活不检点搭不上边。那一晚上,大约和她差不多,遇到了不痛快的事情出去喝酒,只不过她是进错了地方,而他是被关九带坏了。
  余飞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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