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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帝星升沉-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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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事关皇明圣德,不说也罢。”

龙氏兄弟却没有这么多的顾虑,只见龙之骏微微一笑,说:“朝廷不能警省,不能放宽些子,反加紧凌逼,这不是为丛驱雀,为渊驱鱼?或者说,是把个江山拱手送人?”

龙之骧也微笑着,似是满有把握地说:“据鄙人看,大明这江山是迟早要送人的了,不送与流寇,便是送与满洲人,金先生,若真是满洲人来坐江山,是否因他们是夷人,就名不正言不顺呢?”

金之俊此时正在气头上,竟也不顾厉害,说:“这时局,谁也说不准,若真是女真人当复兴,前面不是没有榜样,五胡乱华、金元祸宋,夷人的皇帝做得有模有样,现成的例子多的是,有什么顺不顺呢?孟夫子不早就说了吗?舜,东夷之人也;文王,西夷之人也,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既然孟夫子说他们合符节,女真人自然也合符节。”

一听金之俊这么说,龙氏兄弟不由开心地大笑。龙之骧笑毕说:“当然,满洲人未必有此大志,据鄙人所知,他们还一直想与朝廷讲和,只因朝廷不愿相让罢了。”

金之俊尚在抿茶,未及开言,曾应麟先说:“皇上并非不愿与关外议和,只是和有和的难处,下不了这个决心。”

龙之骏说:“这有什么难的,说穿了,无非是皇上不肯放下架子罢了。就说当初,清国的老憨王以七大恨伐明,争的并不是什么大事,杀满洲二祖那只是误会,至于什么助世仇叶赫;造成清国老女改嫁;移动界碑;听信叶赫,写信辱骂等等,都不过是些小事,只要皇上能谦虚些子,公正回复,稍作让步,不就没事吗,打又打人家不过,却要装面子,竟不该人家国书上自称皇帝,要把人家女真作蛮夷看待,不能以朝廷对朝廷,皇帝对皇帝,却让地方官去与人家谈,这能谈出个什么结果呢?”

努尔哈赤以七大恨伐明,具体是哪七恨,一般的官员是不知情的;就是国书上相互的称谓之争,也不是一般人能知个中细节的,眼下居然从一个商人口中,闲闲道出,曾应麟不由大吃一惊,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他不知金之俊与这龙氏兄弟是什么关系,见之间的话题渐渐放开,再下去可能犯忌,便连连向金之俊使眼色,示意此地不可久留。闲聊了半天,金之俊虽然托词起身,却一手挽着龙之骏的手说:

“二位,此番你们不必再推辞了,请一定去寒舍一叙。”

龙之骏却谈兴正浓,拉住金之俊不肯放手。一边的龙之骧已看出曾应麟的不安,便边向弟弟使眼色,边连连拱手说:

“舍弟年轻,放言无忌,请二位大人海涵,改日有空,再来拜府。”

第25节:君臣际会(4)

金之俊虽殷勤邀请,无奈他们执意推辞,双方客气了半天,龙氏兄弟仍是说改日再登门拜府。

“岂凡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离开茶楼后,曾应麟不由满腹狐疑地问道,“这龙氏兄弟不像是做生意买卖的人。”

“鄙人也一直是这么看的。”金之俊点点头说,“不过,不是商人又是什么人呢?要知道,他们不必在我面前说假话呀。”

说着,他便说起认识龙氏兄弟的经过,那是在四年前的春间。

崇祯十二年秋,时任国子监司业的金之俊得到父亲重病的消息,赶紧请假带妻小回南。前一年,各路流寇被洪承畴剿降略尽,独李自成率残贼数十人潜伏于商洛山,一时销声慝迹,朝廷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不想就在这时,后金兵又一次入寇了——皇太极命多尔衮、赖塔率兵分别从墙子岭、青山关深入畿内,沿涿州顺太行山南侵,先陷大名、真定等地,又沿运河进入山东,陷济南,俘德王,先后占领五十多座城池,掳掠子女玉帛无数,至第二年春天才撤回盛京。经此一闹,中原一路几无净土。金之俊一行南下才到通州便遇了难题,按计划,他是欲在通州走水路沿运河南下,但就在这时得知消息,说数万后金兵,正押着掳获的战利品,沿运河北上,青县、沧州一线,烽燧连天,除了逃难的人群,便是各路勤王之师,一般的商旅谁敢穿战场而过?于是,他只好临时改道起旱路,出良乡、房山经涿州直趋真定,不想才走了不三百里便遇上了土匪,那一回,若不是龙氏兄弟拔刀相助,他一家老小的命全丢了。

那天,他们一行人:他、夫人和十二岁的儿子、八岁的女儿,另外就是一名叫葛陆的仆人,在通州西关雇了一辆大车,夫人带儿女坐车,他和葛陆各骑一匹驽马,出涿州直奔定兴,想在天黑前赶到那里。

按常规,这一带说到哪里去也乱不了,因为尚在顺天府的范围内,京畿要地,防范严谨。但眼下这里却到处都是兵燹之象,有些地方,逃难的尚未回来,十几里无人烟。为了能见上父亲一面,金之俊也顾不得危险了。先是在涿州南关连升店,店主家是北京人,很厚道,见他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便一个劲劝他留下,等有了大队商旅后结伴走,但车主却认为没事,不愿等。于是,他们一早就离开了涿州。

走了三十多里,来在一十字路口。因肚中有些饥饿了,只好停下打尖。这里是太行山脚下,拒马河与易水在此地交汇,山多路狭,很是险峻。往前是定兴、保定;右拐是涞水、易州,左拐去新城、霸州。都是大路,往日这一带十分繁华的,尤其在这十字路口,原来大树下有一家客店,树下一排排桌椅,供过往行人歇息,大堂上更是散满行客,热火朝天。但这一切皆因大兵经过而消失了,眼下仅空屋三间,却不见人迹。

他们正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叹息,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马蹄声,十分急速。他们一惊,赶紧起身,只见灰尘起处,有四匹马急驰而来,为首两人,才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魁梧,衣着华丽,腰间各挎一把腰刀,面皮较黑的那个还背了一把弹弓,紧随其后的是两名伴当,也带着刀剑,样子有些不尴不尬。他们见了金之俊等人,其中那个身材略单瘦的便勒住马头,于马上向金之俊拱手道:

“客官,请问去保定府的大道是笔直向前还是右拐。”

金之俊心想:看来,他们与自己是同一个方向,他们一行四人,年轻力壮,若肯与我们为伴,也相互有个照应。想到此正要回话,不想一边的车夫却先开言说道:

“保定府在西南,过了前面的山包要往右拐。”

金之俊心想,去保定本是沿大路笔直走,往右拐是去易县。正要纠正,却瞥见车夫在向他使眼色,一时不明就里,还要分辨,车夫却说,这一带我熟得很,信我的没错。这一行人见他这样说,便也不疑,竟真的往前去了。

待他们转身,车夫却不待他动问先冷笑着说:“大人,这一伙人有些不地道。”

第26节:君臣际会(5)

金之俊说:“你凭什么说他们不地道?”

车夫说:“他们操京师口音,如果是北京人,去保定府还要问路吗?从前门出城,笔直往南,府对府,三百五,这是三岁孩子都知道的。”

金之俊说:“那也不尽然,看打扮,这是一伙富家子弟,且骑的是一色的口外良驹,或许是没出过远门的。”

车夫说:“正是这话,眼下兵荒马乱,没有急事是不会出门的。那么,以他们的身份,应该请有向导,跟有下人,怎么随便一路瞎撞?”

金之俊一听,觉得有理,心想,车夫果真是老江湖,五湖四海的人都会过,所以,看人能入木三分,那么,这是一伙什么人呢?

车夫说:“他们只怕问路是假,摸我们的虚实是真,您未必没发现,就在这人向您问话时,那个黑胖子一双眼却向着我们的车上嘀溜溜乱转?”

这时,仆人葛陆也于一边说:“是的是的,那人似乎是生了一双贼眼。”

金之俊一听这话,背上不由发起麻来,心想,自己一家一室全在这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灭门之祸?有此一想,脸上就变了颜色。这时,张氏夫人也听到了,不由埋怨他在涿州时,不该没听店主的劝告,却急于赶路。

车夫见此情形,便又说:“不要慌,我自有办法。”

说着,就急匆匆上路,说若不走,只怕这伙人会转回来。

金之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乱了方寸,见车夫说有办法,便只好由他。一行向南走了约两里路,车夫不走大路了,却往左一拐,将车子拐到了一条小路上。

金之俊一见小路险峻,两边石山耸立,树木浓荫,忙说:“怎么不走大道走小路呢?”

车夫说:“大人,如果那伙人果真是向着我们来的,那么眼下他们必然拐回从后面追上来了,我们改走小路,不正好避开他们吗?”

仆人葛陆也于一边说有理,金之俊就不好再反对,策马紧跟着车子,徐徐而行,心中却像揣了一头小鹿,惴惴不安。又走了约五里,来在一条干涸的河滩上,只见背靠大山,前面白茫茫一片,是齐人高的芦苇,正扬花吐絮,中间一条小路,直没入苇蒿中,金之俊于马上见此情形,不由勒住马头道:

“怎么越走越不像路了,葛陆,你去前面探探。”

这葛陆平日常在他面前夸口,说自己有功夫,眼下却不知是胆怯,还是畏难。只拍着胸部说:“没事没事,过了这河滩便是大路。”

金之俊见陆葛不听使唤,不由生气,正准备骂人,忽听苇蒿中一声呼哨,随即钻出了五六个头裹黑布袱子的人,一个个手持刀叉,直向他们扑来。

葛陆见此情形,叫声“不好!”拨转马头就跑。

可这伙人比他还快,只见跑在前面的一个黑汉手一扬,手中鱼叉“忽”地一声,直往前飞,那葛陆只惨叫一声,身子就像一段木桩,背着那把鱼叉,(奇*书*网*。*整*理*提*供)一下从马上栽下来,倒地不动了。

可怜金之俊一介书生,不但手无缚鸡之力,且也手无寸铁,见此情形,只能连连催促车夫道:

“快走,快打马走。”

不想这车夫却哈哈大笑起来,笑毕竟从车厢下抽出一把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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