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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猗心下暗奇,萧琮待人接物温文有礼,面上时常带笑,但那笑容却是克制的,绝无可能像此时这般放声纵笑——看来,是十分喜欢这位十七郎了。
萧琮喜欢的,就是她要喜欢的。
沈清猗垂了下眉,让那双令人觉得寒冽的眸子显得稍稍温和,对萧琮道:“不知十七喜欢什么点心?膳上新做了几样,应该还温着。”
萧琮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阿琰喜欢甜食。”
萧琰不好意思的望房顶。
沈清猗清然一笑道:“甜食好,口甜心悦。”想起母亲说的那句“心苦不要口也苦”,心中微疼,起身吩咐侍女端哪几样点心上来。
不一会,侍书和司墨端碰上食案进来,因是用点心不是正食,便只端了一张食案。白苏、菘蓝、赤芍三侍婢各提着一个银平脱漆盒进来,摆上漆盒里的点心,立即吸引了萧琰的目光。
白苏从釉色光润的定陶钵里盛出三碗粥,分置三人案前。
萧琰闻到浅浅药味,咦一声,“这是药粥?”
沈清猗道:“这是五味药食粥,性味甘平,对咳疾好,寻常人用亦能补肝肾。”
萧琰笑道:“阿兄用正好。”
萧琮并不饿,却不忍拂了沈清猗的意,见只有小半碗粥,便含笑点了点头。
萧琰一碗粥用完,沈清猗拿起案上分食的金平脱犀头漆箸挟了只白梅糕,搁到她面前的白瓷碟里,“河西的夏初还是春日时令,宜养肝气,这糕里有白梅花,对舒肝理气甚好。十七尝一尝,是否合口?”又给萧琮挟了一只。
萧琰被禁在景苑一方天地,除了母亲和绮娘,没有和其他女子相处过,沈清猗给她分食的动作让她略有些不自然,微微敛眸,“谢阿嫂。”
沈清猗见多了士族郎君的意态风流,还没见过萧琰这般脸嫩的,心道:还是纯良少年啊。
萧琰细嚼慢咽吃完,放下漆箸,双手平搁于膝上,这才开口说话:“这白梅糕有淡淡的香,还有淡淡的甜,软而不腻,味道很好!”她的眉细如刀,一双眼眸笑起来却如弯月,很是讨喜。
沈清猗用公箸再挟了一只桑糯糕过去,又给萧琮碟里搁了一只,放下箸道:“这是桑椹汁渗入糯米蒸成,可以滋补肝阴,养血明目。”
“唔,阿嫂还通药理么?”萧琰说完话,才抬手拿起漆箸,动作优雅的挟起仅只一小口大小的精致糯糕,小口咽下,吃完后放下箸,点头表示好吃。
萧琮吃得慢,这才将小半碗粥用完,放下匙后笑道:“你阿嫂不仅是通药理……”他扫了眼白苏赤芍几人,“以后就知你阿嫂的本事了。”
萧琰心想:莫非四嫂和绮娘一样,也是医家么?
不过,绮娘说,阿兄的病她治不了——难道四嫂的医术比绮娘还厉害?
萧琰不由看向沈清猗,正巧和她寒冽的眸子对上。
萧琰转开目光,望了眼窗棂,不由轻呀一声,神色歉然道:“阿兄,我得回了。娘子会担心。”在外人面前,她不能称生母为母——“母亲”是对父亲正室的称呼。
萧琮心中不舍,却也知道萧琰不能在外面呆得太久,便点头,“让萧承忠送你回去。”又握了她的手,声音带着殷切,“阿琰常来看望阿兄,可好?”
萧琰迟疑了下,“我有空就来。”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同意。
萧琮想了想,道:“阿琰每逢五、十之日来吧,我让萧承忠去接你。未初时分,你在苑内候着他,别爬墙翻里翻外的。”
萧琰灿然一笑,“阿兄放心,我身手敏捷着呢!”说着拍了拍衣衫,“瞧,一点灰都没沾着。”她语气很骄傲。
这身翻墙本事早练出来了。
萧琮拍了她一下,“听阿兄的话!”
“……好吧。”大不了让萧承忠候在景苑外面,她跃墙出入就好了,反正阿兄不知道。
第七章 肤白为美()
书房内,茶香袅袅。
萧琮啜了口沈清猗特配的润肺茶,茶香入喉,热意在肺腑里熨过。
他舒了舒眉,喝尽一盏茶,放下茶盏,示意端砚、白苏等奴婢都退下。
“阿琰是商娘子所出,母子都住在景苑。”他对沈清猗道。
“景苑的景色宛如江南,是父亲特意为商娘子所修,旁人都不得入,就连母亲……”萧琮止口。
顿了一下,才又道:“父亲说商娘子体弱,要深居休养。府中或许除了父亲,谁都没见过商娘子。即使年节府中家宴,也从不出席。后来,阿琰一岁时,听说商娘子惹怒了父亲,父亲下令封了景苑,严禁府中人进入,也不许景苑的人出来,一应物事都是专人送去。时日久了,除了我们几兄弟,恐怕府中没多少人知道商娘子和阿琰。”
他看了眼妻子,迟疑了下,“我曾向母亲打听当年情由。母亲说,景苑的奴婢服侍不尽心,被父亲全部杖毙……”
沈清猗心中一凛。
“阿琰的事,你心里清楚就好。”萧琮揉了下额头。
沈清猗微微点头,寒眸沉幽。
萧琮叫来大管事萧荣,吩咐道:“十七郎君来这,不许半丝风儿透出去!”
萧荣一早得了萧承忠的通报,已作了安排,当即回道:“郎君放心,谁敢多句嘴,直接杖毙了事!”
萧琮点了下头。
***
萧琰回到清宁院,乐滋滋的去向母亲禀报承和院之行,抱怨萧府太大,她走了好半天都没碰上一个人,商清淡淡一句“那是你人小腿短”,噎得她卡住了。
片刻,她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大不了,从明天起,加喝一碗牛……哦不,羊乳。”
商清看着书卷头也没抬,语气依然凉凉淡淡的,“不怕生出羊味了?”
萧琰:“……”
北方贵家都有饮牛羊乳的习惯,兰陵萧氏从江南迁到河西后,很多饮食就接地气了,既保持士族世家的饮食风雅,又吸纳其他有利的习俗,譬如强健身体的牛羊乳。不过商清不喜,所以萧琰从小也不吃,后来还是听绮娘劝,说习武不能太瘦弱了,才每日加了牛乳,羊乳却是怎么也不用的。其实是她的心理作用,他们唐人又不像胡族一样以肉食为主,身上怎会有那种羊的腥膻味儿?
萧琰果断忽略母亲那句带着揶揄味的话。
为了身高腿长,她,她拼了……
萧琰一副悲壮的表情,搞不清楚的还以为她咋样呢。
商清叫进绮娘,“晚食起,萧无念加一碗羊乳。”
萧琰:“……”
绮娘忍笑向萧琰眨了下眼,裣衽行礼退出。
“说,遇上一个婢女……”商清闲闲看书卷,“继续。”
萧琰嘴角抽了下。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母亲这种说话风格,自我调节的本事也极强,转眼便将“今晚就要喝羊乳”的郁闷抛开了,眼眸弯弯的说起那个“四喜丸子”,笑得哈哈哈的,说人家脸红得像萘果,还是祭祖涂朱砂的那种。
她从小在景苑长大,没见过什么同龄人,找她麻烦的萧琤不算,萧琮虽然待她好,但年龄相差太大,如今见着个比她小一点的、长得秀美又挺可爱的小婢女,就觉得好玩了。
她又说起萧琮:“阿兄太瘦了……”蹙着细眉头,很是忧心的模样。
又说起沈清猗:“新四嫂,哦不,是新嫂子,四嫂,她长得有点像您。嗯,也不是长得像,是气质。”萧琰一双眼眸笑弯,“气质清华,这点像您,不过,还是您最好看。”
商清斜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是‘气质清华?’”
“那当然。”萧琰很不满意母亲看低她的文学素养,抑扬顿挫的吟起四言赋诗,“气清岳秀,濯濯霜秋,恣高寒兮,玉质冰幽。……”
商清扬了下眉毛,“看来你对新四嫂的印象很好嘛。”
萧琰咳了一声,“不是新四嫂,是四嫂。”说的好像四哥又娶妻似的。
“这不是你叫的么。”
“……”
萧琰呵呵声,又说:“不过四嫂太冷了些。寒气逼人呀,差点让我拔刀——亏得没带。难道四嫂是高手?”萧琰蹙着眉头,脸色陡然间阴晴不定,好半天拍了下腿,叹道,“四哥肯定是被压的那方。”
她一脸扼腕的表情。
商清:“……”她能说这孩子想多了么。
半晌,她浅浅淡淡吐出一句:“又不是你被压。”
萧琰:“……”
转瞬,她细如刀的眉毛挑起,笑得一脸骄傲,“我当然是压人的那个。”
商清淡淡的,“哦,你知道怎么压?”
“……”
十一岁的少年,哦不,少女,开始认真思考:要不明儿起找几本春宫图观摩观摩?
***
转眼过了半月。
这日是四月二十五,逢“五”的日子。
萧琰上次送成亲贺礼后,并未按萧琮说的“逢五过来”——四月十五的时候,萧承忠去景苑,却孤身一人回来,禀报说“十七郎君不能来”,萧琮很是失望。
如今又一个“逢五”,萧琮一早叮嘱萧承忠,莫忘了去景苑接十七郎君。
萧承忠应诺。
到了近午时分,萧琮又叫进萧承忠,让他记得去景苑接十七郎君。
萧承忠沉默了下,木着脸应:“喏。”
端砚垂下头憋笑。
沈清猗盯着医书的目光凝了一下,萧琮对他这位十七弟倒真是上心。
午时,夫妻二人在书房用了点心。萧琮有午后小憩的习惯,今日却了无睡意。沈清猗便拿了医书坐在榻前,陪他说话。
未时二刻,萧琰竟然来了。
“阿兄,阿嫂。”
“阿琰,快过来坐。”萧琮整个眉眼都笑开了。
萧琰今日穿了一身大唐郎君平日外出穿的圆领窄袖袍。沈清猗见她穿的服色依然素雅,不像高门士族子弟的袍衫上有着团花联珠等绣纹,这与萧琮倒是类似,却见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