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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毓祥的靴子踩在已经覆雪的宫道上,步伐干脆利落,语声却是轻缓的,如雪花飘落,随性从容:
“任不重,道岂可远?不登险峰,岂能观无限风光?不临青云之上,岂可九天揽月、星海掬星?——人活着,就要顺心意。不斗,何以顺心意?”
少年的脸色变得肃敬起来。
这是李毓祯对感情的态度,但这话,不仅仅是在说感情了,还有更多,更多……
少年肃敬的脸上闪耀着一种神采,看着自己的姊姊认真的说道:“你就是我的高山。”
高山,不是高山仰止,而是向着高山前进。
攀登高山,越过高山,这是李毓祯一直在做的事。
少年以自己的姊姊立志,向这座高山前进,攀登它,然后越过它。
看起来,这很渺茫。因为这座高山,已经太高,并且会越来越高,而少年目前与这座高山的距离实在太遥远。
“那你要努力了。”
“是,我会。”少年的声音流露出坚定。
……
雪花飘飘扬扬,姊弟俩一边说话一边前行,将至宜秋宫时,李毓祯忽然停了步子,薄凉如雪的眸子蕴着笑意,看向前方。
李毓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先是一愕,继而内力凝于目,不由瞪大眼睛,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就在前方二十步外的万年青矮树上,立着一个身姿挺拔的人在练刀。
而他之前一直没发现有人!
就好像完全模糊了存在感,融入在这雪夜中,就是夜色,就是雪,就是树……如果不目凝内力,即使从那甬道树旁走过,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而他此时也只能看见一个隐约挺拔的人影,和时隐时现的一线刀光,如果不目凝内力,只会觉得那是雪光。
少年目露惊色,这是什么境界?
“这是刀道自然。”李毓祯说道。
少年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觉得目痛,似乎再看下去就要眼瞎一般,禁不住闭上了眼。李毓祯弹了两缕真气入了他眼穴,少年目痛感觉立消,待要睁眼,便听姊姊警告道:“不要再看,超过你境界太多。”
少年心中一凛,立即散了凝于目上的内力,睁眼再看前方时,人影和刀光都消失了,只有夜色,雪花,万年青。
李毓祯说道:“你先回去。”
少年应了一声,接过关夏递上的伞,毫不犹豫的向前直行。尽管眼前所见令他惊震向往,但不是他目前所能触及的,他就能毫不留恋的果决离去。
而他也已经猜到,前面的人应该就是萧悦之,尽管没能看清面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但这个时候能在宜秋宫练刀的,除了萧悦之还有谁?
少年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姊姊让他离开,没准还是嫌他碍眼……真是见色忘弟。
萧琰的刀似缓实疾,每一刀都恰恰落在雪花的空隙间,没有沾上一片雪,而雪花自然的飘落,风自然的吹,就好像刀光不存在。李毓祥经过这株万年青时,也没感觉到任何异状,若非先前眼见,简直不敢相信树顶上正有人练刀。
李毓祥心中惊叹,脚步却是从容的,目不斜视的从树下走过,渐走渐远。
李毓祯忽然抬手,双指在雪空中一划。
飘飘洒洒的雪花在空中凝出了一道雪箭,而转眼,雪成冰。
冰箭晶莹剔透,在雪夜中散射着寒光。
那箭向萧琰射去。
其势疾若流星。
萧琰的刀光亦如一线流星,从雪空中划下。
刀气与箭尖相撞。
一声清脆的轻响,仿佛冰碎裂的声音。
但冰箭并未碎,而是瞬间散了开来。
雪花飞舞。
萧琰的刀上有着异乎寻常的力量,那道冰箭上也有着强大的力量,当刀气与箭尖相接的一瞬,萧琰能感觉到李毓祯那磅礴又霸道的真气,力量比她刀上的力量更加强大,然而冰箭并未将她的刀气震散,而是“叮”的一声后散开了……散开的每一片雪花都是那样的完整,没有被两股强大的力量碎成粉末,就好像是从冰回复到雪花,自然的还原,纷纷扬扬飘洒在空中。
萧琰的目光凝住。
李毓祯的剑道是霸道又锋锐的,然而这强横霸道的力量,运用起来却是这样的细微,凝固后分解,完满的保持雪花的原状,这是力量运用,妙乎于心的意境。
而刀道自然,与妙乎于心,当然是相通的。
萧琰看着眼前飘舞的雪花,体会着方才那妙乎一心的感觉。
李毓祯静静的等着她。
萧琰的眸中亮光耀起,刀静静的斩出。
这一次没有刀光,一缕刀气斩雪而过。
那片雪花依然飘飘洒洒,没有任何变化。
十步外的雪地上,却现出一道细痕。
雪花依然完整,没有被刀气斩裂,因为刀落于雪,斩意却在雪外。
这就是妙乎于心的刀意。
萧琰对刀道自然的领悟又进了一层。
她一步踏出,落在李毓祯面前,颔首说道:“多谢。”
李毓祯笑语温柔,“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谢?”
她说“你我之间”时,声音里像绕了丝线,缠绵又缱绻,情意直白,表露无遗。
萧琰只觉温柔如刀,敛了下眉,说道:“朋友之间,也是要说谢的。”
将“你我”定位在“朋友之间”。
李毓祯声音轻缓而柔和,“你我,不仅是朋友,还是同道,同伴。”
萧琰对这话无从反驳,从武道来讲,她们的确是同道,从目前局势来讲,她们共同对敌,的确是同伴。
萧琰也不是想反驳这句话,而是知道李毓祯在用心计,就像蚕茧吐丝一样,用一层层的亲密关系将她裹织在名为情的茧中,让她最终无法挣脱。
李毓祯声音越发温柔,“你还是我心悦之人。”
萧琰:“……”
她就知道,李毓祯会说这句话。
步步逼进。
层层结网。
她的心机和她的剑道一样深,而当这心机用于情场,就比她的剑,更加难以招架。
萧琰暗吸口气,说道:“你是回光天殿?我送你。”直接转移了话题,再说下去,她说不过李毓祯,只会被她织网织得更紧。
李毓祯眉梢染笑,也不逼她为甚,说道:“好。”
让萧悦之主动说出“我送你”,又进一步了。
后面的,再慢慢来……
……
两人并肩在雪中慢行。
到了光天殿,夜色虽深,时辰却不晚,刚过戌时一刻,李毓祯道:“时辰尚早,去书房手谈一局?”
萧琰忖着有事与李毓祯说,便应了。
两人脱靴入了书房,对坐棋几,萧琰执黑先行。
李毓祯的棋风如她的剑道,锋锐犀利,萧琰的棋路如水,柔中蕴刚,见隙就入。
两人一边落子,一边说话,萧琰问道:“刺杀之事可查明了?需要动手么?”
刺杀之事必定□□重重,涉及之人必定身份敏感、举足轻重,但萧琰问得直白,没有委婉和顾忌。若是能说的,李毓祯必会告诉她,若是不能说的,李毓祯也会略去,萧琰不需要也不会对李毓祯采用委婉刺探的方式,这显露出她对李毓祯的态度,坦诚、信任。
李毓祯唇角微弯,薄凉的眸子在灯下十分柔和,说道:“行事的人是龙虎山天师道和茅山上清派,幕后主使,是书院……的一派。”她说得意味深长。
萧琰目光一凝。
天师道和上清派都属于道门,阻挠李毓祯苏醒是这二宗的意思,还是和三清宫也有牵扯?
至于书院内部有反对太上皇和圣人的势力,萧琰是知道的,只是不知,这一派的领头者即郑王、肃王,还是说,他们的背后,还有更高的人物。
她直接问道:“三清宫也有牵扯?”
……
——本章未完,先更,明日再补。
第二四三章 手谈与话谈()
萧琰忽然庆幸,沈清猗此时身在长安而不在三清宫。
纵然三清宫不会全面开战,但太清、玉清二宫想必不会让上清宫全身而退,总是有乱战发生,若沈清猗还在药殿,难保药殿内就没有归附上清宫的药师,这一内战起来没准就遭波及了……此时待在长安,反而是安全的。
李毓祯见她眉毛一蹙,又舒展开,似乎有忧虑又放下的样子,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
萧琰落子道:“没事,想起我四嫂在药殿。不过她现在在长安,三清宫就算内乱,也与她无关。”
李毓祯一笑,白子落在棋盘上,眸子有些幽深,“沈至元?”
“嗯。”萧琰落下黑子。
李毓祯跟着落下白子,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抬眸盯着萧琰,似笑非笑的,“你对沈至元倒是关心。”
萧琰听出她话中的不悦之意,不由抬眉,有些无语道:“她是我四嫂,一家人,当然要关心。”
李毓祯:“你坐我对面,眼中见我,心中只能有我。不能想其他女人,或男人。一家人也不行。”
萧琰拈着白子:……
好想拍她脸上。
眉毛抽了抽,决定不和她计较,黑子落在棋盘上,问道:“龙虎山和茅山?”
——是以刺杀皇帝和太子立罪,现在就剿灭,还是如上清宫般,先由道门处置?
李毓祯冷笑,白子落下,“阁主说,武力有时候不是最好的手段。”
萧琰听她声音寒澈如冰,又蕴着杀意,抬眼望进那双幽深莫测的眸中,便知她有了算计了。
萧琰不问她有何计谋,只说道:“需要我的时候说一声。”
李毓祯冷寒面色散去,看着她低笑,声音旖旎,眸波荡漾,“我时时都需要你。”
萧琰又想将棋子拍她脸上。
白眼一翻,没好气道:“不正经。”
李毓祯一脸正色,“我和你说情话,很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