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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一号房-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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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她曾听奶娘说,她爹在她生下不久后,曾找了个高人来为她算过命,之后也陆陆续续地找了不少人来替她卜过卦,可就从来无一人能够算清她的命,或总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至某日在府中的大夫人,不知上哪找来了名江湖术士来到了府中,见了她后,那名术士只说,她命中深受福神眷顾,这一生,她将无病无痛无愁无虑无灾无难。

虽说,她本人是不挺信命相或是卜卦那类玩意的,但自小到大,她确如那名术士所言,不曾患过半点风寒、不曾跌到受伤、不曾……他人皆有、她却不曾有过的事,简直是数之不尽,即便是点小意外也好,那也绝不会轮到她的头上。

可那个步青云,情况似乎正好与她相反。

坐在闺房案内的如意,正看着厚厚一迭八月四处替她打探来关于步青云的消息,连连看了几篇后,她随手翻了翻,发现每篇撰文者的开头,必定是曾有术士直言,步青云此人深受噩神眷顾这类的字眼。

伸手再拈来另一张写满步青云事迹的纸张后,如意愈看,嘴角愈是忍不住往上扬,这让坐在绣桌前代她刺绣的八月,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上一句。

「小姐,这个千里侯有这么有趣吗?」她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堆纸里,写的全是步青云这辈子克死过多少人,和他又是如何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事迹。

在心底已大致有个谱的如意,以指轻弹着纸面。

「很有趣。」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奇葩了。

自小到大经历过种种噩运,再加上长年一身病痛,无敌又无友,出了客栈后,每个人只要见着他便忙着逃之夭夭……独来独往,孤独了大半辈子,孤僻成性,没经历过亲情、友情,甚至是爱情,这也难怪他的性格既扭曲又见不得他人过得比他好。

说老实话,在某方面,她很同情他。

因她知道,所谓的孤傲、不屑于人、毒舌狠心,并不是单就一人本身的性格所能造成的,若无外力的捏塑,任何人都很难成为今日的他。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倘若她也置身于他那等环境里,或许,她也会愤世忌俗,既无奈又痛恨命运的安排,又或许,她会比他行事更加暴戾乖张,并做出更多愤世忌俗之事。

「小姐不怕?」很替她安危担忧的八月,总觉得那个步青云的噩运实在是太过坚强,要是这个自小到大幸运无比的小姐,身上的福气一个不小心敌不过那位瘟神的噩运,那该怎么办?

「会怕,我就不会去见他第二回了。」她慢条斯理地将已读过的纸张撕成两半。

八月愈想就愈觉得不甘心,「你明知道老爷只是派你去赌赌运气……」

「而我的运气向来就是好得不得了。」春花般的笑靥,漾在她匀净的脸庞上,「放心吧,不过是个千里侯,他还没那个本事克得倒我。」有个噩神在背后撑腰那又如何?真要论神说佛,她顶上也有尊福神呢。

「小姐确定?」

「你知道,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她仍是丝毫不以为忤,反还朝她招招手,「叫你调查的另一个人呢?」

「就搁在你左手边桌上。」也不知道她干啥要这些消息的八月,只是以下巴努了努那方向。

「谢了。」她推开手边一大迭的纸张,改捞过另一迭。

坐在窗畔代她这位闺中小姐绣花,顺便还要替她注意着外头动静的八月,在远处的长廊底下突然出现两抹人影时,急忙站起身小声地朝她低叫。

「不好了!」她急急忙忙离开绣桌,一把拉走坐在案内的如意,「小姐,其他的小姐们来了!」

满脑子只专心在正事上的如意,只是任她将自己推坐至绣桌,眼看她还是没回魂的八月,急忙抽走她手中的纸张,改将绣针放妥在她的两指之间,再赶紧冲至案前将案上所有的纸张全都扫至抽屉里。

脚步声愈来愈近,已完成掩饰动作的八月,随即回到如意的面前,两手捧起她的面颊直要她回魂。

「小姐,该醒啦!」

「啊?」她眨了眨眼,纳闷地瞧着手中的针线。

「十二、十三两位小姐回府了,你配合点!」八月先是压低音量在她耳边通风报讯,再赶紧站至她的身后扮出主仆该有的假象。

「小妹!」话才说完,两名早已嫁出府中的亲姊,已推门而入。

「彩霞姊、吉祥姊,你们回来啦!」如意登时精神一振,笑意铺满了脸庞,「八月,奉茶!」

八月有些呆楞地看着她前一刻与下一刻截然不同的模样。

「……是。」

「两位姊姊今日怎会有空回府?」在八月托着茶盘而来时,如意顺手接过,笑意盈盈地各奉了一碗茶水给她们。

「今儿个我们是特地回来看你的。」

「特地来看我?」她秀眉微挑,脸上笑意仍是不变。

「如意……」上官彩霞将她拉至身畔一块坐着,两手紧握着她的手,面上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嗯?」

「还是由你来说吧。」她叹了口气,干脆转首看向上官吉祥。

「如意,今儿个姊姊们来,是想告诉你一事……」上官吉祥扳过她的肩,深深叹了口气后,语气沉重地向她叮咛,「答应我,这事,你听了后,可千万不要太伤心。」

「何事?」她乖顺地点点头,依旧很有耐性。

「爹爹去年不是为你许了婚配吗?」上官吉祥有些不忍地开口,怕她的记性差忘了这回事,还不忘提醒她,「就那个太子侍读,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她很勉强起想起是有这么一号人物,「他怎了?」

「他……」上官吉祥期期艾艾地看着她的眼,「今年初春,他已接连先纳了两房小妾……」

如意不痛不痒地应了应,「噢。」她还以为那个男人能有什么大作为呢,搞了半天,原来竟是这等事。

「小妹,听姊姊一句。」为了面无表情的她,心底直为她担心的上官吉祥忙急着劝她要放宽心,「男人嘛,三妻妾也是应当的,姑且不管他纳了几房的小妾,反正,日后你都是他的正妻,当家主母也定是你,所以,你就别为此事太伤心了,嗯?」

眼看两名亲姊面容上都写满了忧虑,如意也只好配合地垂下了眼眉,状似落寞地垂下螓首。

「多谢吉祥姊,我……」语带哽咽的她,还刻意顿了顿,「我会看开的……」

候在一旁的八月,看了只是猛翻白眼。

「真的?」上官彩霞还不放心地抬起她的小脸问。

「嗯,姊姊们别为我多虑了。」她吸了吸鼻尖,勉强地挤出一朵笑,同时将一手偷偷伸至背后,直朝八月打暗号。

「我知道这事为难了你,但……你懂事就好……」眼眶含泪的两人,直拍着她的手,像是想安慰她,又像是替她感到不甘。

接获暗号的八月,在她们准备拿出绣帕开始抹泪之前,连忙来到她们的面前插话转移话题。

「两位小姐,听说,二夫人近日染了风寒,小姐们难得回来,不如就先过去向她老人家问个安吧?」

「也好。」上官吉祥以帕拭了拭眼角。

扶着两位亲姊步出房门后,与八月并肩站在门口送客的如意,默然地回想着方才听来的消息。

「看开?」八月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问。

「是啊。」她不疾不徐地关上房门,笔直地走向房内的书案。

「小姐。」跟在她身后的八月,两手撑在案上,语气十分怀疑地问:「我能不能问,你的看开,究竟是怎么个看开法?」

「你说呢?」坐回案内的如意,一手轻托着香腮,沉稳地轻笑。

八月颓然地垂下头,「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光看她这号表情,那只代表,她不可能会乖乖就范,或是就这么算了。

「你继续去忙你的吧,我还有正事要做。」如意挥挥手打发她,自抽屉里挖出那迭她未看完的消息。

纸面上的文字,在两位姊姊走后,此时看来,好似一朵朵飘萍,在她的眼前游移飘荡,令她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在纸面上。

她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婿,纳妾了?

她这未来的正妻都还没娶过门呢,他就已迫不及待地先纳了两房小妾?且他非但没来问过此事她允不允,甚至,就连这消息也没告知过她一声……

低首看着自己一双一点也不细滑也不美观白晰的手,在右手上,有着因长年握笔而生出的笔茧,她横看竖看,都觉得这一双手,与上官府中那些由她父亲所养的门人,那一双双握笔的手,并无二异。

不同的只是,他们是男,她是女。

可惜的是,人们崇敬的上天,根本就是蒙着眼看待这世上的男女之间,从不给予所谓的公平。

为官也好,为商也罢,倘若,今日她是男儿身,那么这一切,或许就不会这么令人觉得不甘了。

可只因她是个女人,她就不能为官亦不为能商,就算她这辈子读遍万卷书、行过万里路,只要她是个女人,她就必须毫无异义地接受这世间的束缚,相夫教子、睁只眼闭只眼,把所有忧伤的字眼都深深藏在心底最深处,并且以双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声关于心怜自己的呜咽。

自小看着年纪长于她的姊姊们,在父亲有计画的安排下,一一以各种有利的政治、或是财富因素给嫁出府,嫁入了可在朝中联势的官家、或是嫁入可做金源后盾的富贾。

只是,上官卿从不问问他的那些女儿,她们愿不愿?

每当她们返家省亲,如意就像是心底被凿了个坑洞般,因她不是得静静坐在她们的面前,看着她们回到家才敢流泪的泪眼,就是不语地聆听她们向她泣诉她们的夫君,又纳了几房妻妾,或是又在外头跟别的女人生了几名儿女……而在那坑中,她只觉得她的未来就如同那些姊姊般,毫无希望,只能在深深吸一口气后,再无声无息地灭顶。

她最忘不了的是,自小到大接触到的每一个女人,她们那些曾经全然相信地、情词恳切地祈求上苍能够让她们在这一生中得到一个良人的热情,以及,后来当她们如同交易般地遭上官卿一一嫁出,却在婚姻中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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