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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手-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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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战心惊中,一直抱着侥幸心理的常务副市长邱兴泽,这一天也被省纪委专案小组带走了。他的妻子江海英默默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省城也传来相关消息,审计局长孟旷生被双规,审计师徐文喜被隔离审查。

风暴一浪接着一浪,浪浪让人惊心。

风暴中,惟一还能发出笑声的,是地产商黄金龙。这些日子,黄金龙尽管也被有关部门叫去了若干次,但都是配合调查,调查完他还能从容地回来,不像别人,只要一被带走,就再也没了自由。

没有人理解这点,大家都以为,这场狂卷而来的地产风暴,第一个冲击到的,必是黄金龙。黄金龙对此却有自己的理解,他是要受到冲击,但还不足以翻船。翻船者,要么是不识水性,要么,就是在浪头上冲得太猛。他黄金龙做事,向来不争头,也不压尾,能过得去就行。再者,他的水性太好了,已到了老辣的地步。

有人跟他问起过汤沟湾那些小产权房的事,黄金龙回答得很自如,他把一切都推到了范宏大头上。这个时候,凡是能推给范宏大的,都应该推,这是一个基本原则,对谁都管用。其实这事跟范宏大无关,跟他老子范正义也无关,黄金龙用一个小小的手段,就把范家父子给蒙住了,让他们互相猜疑,互相生气。

真实情况是,那些房子是他跟银行之间早就达成的协议,银行需要一批小产权房,自己又不能出面建,他黄金龙义不容辞帮了银行。毕竟便宜嘛,再者,汤沟湾是啥地方,能在那儿占得一席之地,既是身份也是荣耀,还能让职工手中的房子不断增值,这可是大家都赢的事。做这样一件事,职工怎能不拥护你,就算担点风险也值,况且在历次风暴中,风险两个字,从来也没落到银行头上。

这晚,黄金龙跟几个朋友小饮,朋友们一片好心,想为他压惊。黄金龙笑着说:“没惊,没惊,倒是惊着弟兄们了,不好意思啊。”完,意味深长地干了那杯酒。

中间就有人说:“金龙兄,这次姓腾的倒下去,地王这把交椅,就该轮你坐了。”

黄金龙蓦地变了脸,甩了酒杯道:“我黄金龙永远不做地王,我只是一修楼的,谁有地,我跟谁买,买了之后老老实实盖楼,我挣的是一份辛苦钱!”

这份钱挣得真是辛苦。

当然,黄金龙也有后怕,不是说地产风暴会触到他什么秘密,他没秘密,一切都摆在明处。他怕的是另档子事,赌。

怕了几天,黄金龙不怕了,他想,再大的风暴,也不会把涉水者一锅端尽,那样,事情就玩大了,玩得谁也没面子了。他黄金龙是设过赌场,但这事牵扯的人太多,仅在彬江,就有二百多干部,能一次把这二百多干部都严打进去?

不可能!

黄金龙自信地笑出了声。

什么是潜规则,说穿了就是那些心照不宣但又必须得遵从的规则!把住这个规则的脉,你就不会翻船。

风暴仍在持续,每天都能听到翻船的声音。

声音之外,彬江之外,一列火车上,范宏大沉闷地抽着烟。

范宏大要去一个地方,要见一个人,这个人对他很重要,他要问清一句话,弄清一个事实。

其实疑问早就在心里,只是他一直迈不出这一步。

这一步对他来说,是有点难。

一个人要想弄清自己的身世,还要弄清跟自己身世有关的许多东西,不仅难,而且痛苦。这痛苦折磨了范宏大很长时间。

疑惑虽然很早就有,真正促使他下定决心的,还是那次将军楼之遇。

他在将军楼意外遇到的那个六十多岁的神秘女人,还有摆在父亲面前的那个古董一般的盒子。

那次之后,像是有一只手,不时地在他心上挠几下,挠得他痒痒,挠得他欲罢不能。挠得他很想知道些什么,又怕知道些什么。

火车奔驰在辽阔的平原上,平原离彬江很远,离汤沟湾也很远。但这段时间,特别是遇到那女人之后,平原似乎一下子跟范宏大近了,好几次梦里,他都梦到了平原。平原真清晰啊,辽阔地盛开在他眼前。他在平原上奔跑戏耍,跌倒又爬起,爬起又再次跌倒。后来他看见那个女人,就是跟父亲在将军楼黑灯瞎火坐了很久然后在他眼皮底下逃走的那个女人,女人跌跌撞撞,朝他扑来,边跑边还叫:“娃儿哟——”

“娃儿哟——”卧铺车箱里闷坐着的范宏大再次听到这声音,异常清晰,异常温暖,然后,他的眼就湿了。坐上火车到现在,他的眼已湿了无数次,一半是为那神秘女人湿的,一半,是为华英英湿的。

也是在那次,范宏大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问题,华英英会不会是?

他把自己吓了一跳,真是吓坏了。天啊,怎么会,怎么可能?

但他又异常清晰地听到另一个声音,会的,一定是!

这趟去平原,他并不是要证明这个疑惑,事实上,这个疑惑已经被他证实,是从父亲的目光里,是从父亲对华英英的态度里,以及华英英死后,父亲突然变老这个事实。

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它差点就把范宏大击溃,但他还是坚强地挺住了。

挺住不为别的,就为去一趟平原,就为证明另一件事。这件事比华英英的身世更重要,至少范宏大这么认为。

两天后,范宏大来到这座叫榆州的城市,城市不大,但有一股苍凉的气息。范宏大刚下火车,就被那股扑面而来的苍凉震住了。

等他来到这条叫华家井的巷子,他心里那股苍凉感,就越发浓重,他跟这座城市,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融为一体。看到华家井三个字,范宏大就什么也清楚了。他仿佛看到,街巷里那个奔跑的小女孩,剪着短发,扑闪着小眼睛,跑边喊:“妈妈——妈妈——”

小女孩是小时候的华英英,应该能肯定,母亲弃下他跟志大以后,就回到了这座叫榆州的小城,就嫁给了一位姓华的男人,然后生子,生女。多年以后,女儿长大了,出脱了,美丽了,想飞了,就一气飞到了彬江,飞到了范正义跟范宏大身边。

街巷里出来一个老女人,年龄跟母亲差不多,这个时候,范宏大已在心里称那个神秘的女人为母亲,他想,再不称,就再没机会了。上帝留给他的时间已不再多,他这辈子都没唤过母亲,现在,该好好唤一唤了。

老太太拿陌生的眼光瞪住他,问他找谁?

范宏大说找一个几十年前从彬江逃过来的女人。老太太费力想半天,忽然明白过来似地说:“你找鹿园园啊,巷子最里头,电线杆子下面就是。”老太太说完,咧开没有牙齿的嘴巴,诡异地笑了笑。

宏大说过谢,往巷子里头去了。身后传来老太太追忆年月的声音:“说不找来,还是找来了,数她命好啊,几处都生下儿子。”

范宏大这才知道,母亲叫鹿园园,跟父亲的鹿园,只差一个字。

等敲开门,看到母亲,范宏大眼里,就不再有震惊,仿佛,他刚刚离开家,转眼又回来般。

母亲的表现更令人诧异,她似乎一生都在等,就等有人把这扇门敲开。看到范宏大,母亲似乎愣了愣,怔怔地望了他好长一会,突然地她就收起脸上所有的内容,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进来吧。”

往屋子里走时,范宏大好像发现,母亲的身子在摇、在晃,站立不稳的样子,范宏大差点伸出手,从腰间扶她一把。但是母亲挺住了,倒是他的脚步,几近踉跄。好在院子不大,没跌倒之前,母亲已将他引领进屋。

墙上挂着一张照片,镶在相框里,有点发旧。照片上四个人,母亲,一个陌生的老男人,还有华英英,华英英身边,站着一个跟她很像的男人。

老男人应该死了,五年前死于肺癌。年轻男人应该叫华伟伟,华英英的哥,在榆州一家银行工作。几个月前,这家银行出过一次事。身为副行长的华伟伟私自挪用公款,暗中炒股,结果被股市套牢。为免杀头之祸,华英英楞是从不该动用的资金中动用一千万,打到了这家银行的帐户上。

那一千万是范宏大特批的,审计局长向树声一开始不同意,非要逼范宏大写批条,没办法,范宏大只好写了批条。

这是他为华英英写的最后一张字条,这张字条后来成为向树声致他于死地的一个重要把柄,结果,这张字条害了华英英跟向树声。

当然,这张字条也把范宏大推到了死神面前。

这些事相信母亲早已知道。她拿一双儿女的命,去换另一个儿子的命,这场赌博中,她有点失算。

谁又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失算呢?

母亲平静的脸告诉他,她已坦然接受了这一切。是啊,对她这样一位历经风雨饱经沧桑的女人来说,有什么灾难不可以坦然接受呢?

比如时隔四十多年,跟第一任丈夫生的儿子突然杀上门来。

是的,范宏大此行,对母亲鹿园园来说,无疑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而在同时,处在暴风骤雨中的彬江,也在孕育着另一场灾难。

一连数日都在风口浪尖上冲锋陷阵的钟涛,这一天意外地被来自清江大街的女孩菲可缠住了,其实菲可缠他也不只这一次,上次省城抓获龙七跟抄手后,菲可就跟他大闹了一次。菲可撕着他的衣服,骂他是叛徒,内奸,是披着人皮的狼。后来骂着不过瘾,索性咬了他一口,然后号啕大哭。

菲可认为他抓谁都行,独独不能抓龙七。

“他是我的大恩人,你凭什么抓他?”

“他是混蛋,是恶魔,是黑社会头目!”

“你才是混蛋,王八蛋!”

钟涛后来才知道,龙七的确对菲可有恩。菲可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自小在姥身边长大。遗憾的是,十岁那年,姥姥突然害了眼病,因为没钱医治,最后双目失明,连垃圾也捡不成了。眼看着生活就要陷入绝境,姥姥的远方亲戚龙老大出现了,担起了照顾一老一少的担子。后来龙老大出事,这份责任又落到龙七身上,这些年,龙七为照顾菲可跟她姥姥,付出了很多。

“他照顾你们没错,可他做恶多端,你明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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