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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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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他所得到的只是“爸爸”这两个字。“爸爸”有时候是带着笑声喊出,有时候是带着怒气喊出的,喊出的时间与声音的不同,便是病痛,顽皮,闹气……种种的直接的表现。这些表现使“爸爸”心中受到不知多少折磨。可是,尽管折磨很多,他不能不爱他的女儿,他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况且,这个宝贝又是个女儿,而女孩子,是他以为,最会给家庭丢人的东西,应当昼夜监视着,象看守一个大案贼一样!在太平年月,这些折磨与操心,倒也还有它们的苦痛中的乐趣,及至到了兵荒马乱的时节,它们便成最大的负担与责任,使人只想流泪!

是的,地亩,股票,房产……还有女儿,缠绕住王举人的心!他无暇顾及比这些东西更高更远的事。他不能为别人筹画什么,他自顾还不暇呢!他不能从国家民族上设想,而把自己牺牲了;因为命只有一条,而国家是大家的呀!

他的心愁成了一个小铁疙疸!他想带着金银细软,与女儿,逃往上海或天津。不行,那些地方也有战事!战事,战事,到处有战事!他以为这简直是故意与他自己为难,教他老头子连个逃避的地方都找不到!逃既不行,那就只好硬着头皮留在家里,看着自己的房,自己的地,倒也不错。可是,炸弹又不知哪一时会从空中落下来,把他的房子,书籍,器具,连他自己,都炸个粉碎!

最难处置的,还是那个会喊爸爸,可爱又可气,而且不能随便放弃了的梦莲。假若她是顺着他的心意定了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弄一顶轿子,马马虎虎的把她送到婆家去,即使陪送上五十亩地也是好的——反正荒乱的年头,地亩也不甚值钱。这,岂不干净利落?可是,她偏偏爱那个丁家的小子,要死要活的闹得满城风雨!丁家的小子,在哪儿呢?听说已经当了兵!胡闹!胡闹!一百个胡闹!作老子的赶上这个时代,这个年头,就算倒了霉!倒了“死霉”!王举人真动了气,居然把经传上不见的字也运用出来。

他可不敢堂堂正正的责备梦莲。他有点怕她。当他把小黑眼珠睁大,旷观宇宙的时候,他觉得只有梦莲是他的亲人。天上有那么多的星星,地上有那么多的生物,可是只有梦莲时常立在他身边,叫他“爸爸”。同时,她似乎又离他很远;她的行动每每教他吸过十几袋水烟,还琢磨不透。她离他最近,也离他最远,象吹到脸上的风似的,刚碰到,就马上走向野海或大漠去了。看吧,她平日看到一个毫无伤害人的意思与能力的绿虫,都把小脸吓得发青,可是空袭解除后,她会穿上男人衣服(什么样子)去加入救护队,弄得混身象小泥猪似的才回来吃饭!奇怪!平日,邻居若是有打架的,都足以使她藏在屋里,半天不敢出来;出来以后还必定闹点头疼。现在城里城外都是军队,看她,不但不躲起来,反倒给士兵们去送茶水与鞋袜!平日,有亲戚来看她,她都有时候故意的不见;现在,任何一个生人,不管是士兵,还是难民,仿佛都是她的熟朋友!

关于她的婚事,就更不能提!当丁一山在文城的时候,两个人几乎老在一块,使王举人看着都觉得脸上应当发烧。及至一山去从军,王举人以为大难又临了头,她一定天天和爸爸发脾气,不说她想念一山,而说爸爸一切都不对。奇怪,她并不发脾气;反之,她倒欢欢喜喜的告诉爸爸:一山要是作了军官,回来与她结婚,够多么体面呢!王举人看不出体面在哪里,她便引电影为证,说外国的女郎都喜欢军人。王举人心里说:“幸而文城不常演电影!

要不然,她还许去嫁个洋人呢!什么话!“

“梦莲!”王举人悲痛的说:“怎么办呢?”

“什么怎样办?”她又换上了男装,小手插在裤袋里,仰着脸,似笑非笑的问。

“唉!”王举人长叹了一声,不愿说下去。他觉得女儿离他有十万八千里。不用跟她多费话吧。他的痛苦与忧虑简直不是他的那个心所能容纳的,因为他的心才有一颗干黄豆那么大。

女儿既不能给他分忧解愁,他切盼有个人——或者哪怕是一条狗呢——来和他谈一谈,给他出个妥当的主意,保全他的老命,家产,和——唉,没办法!——他的女儿!

他很羡慕老郑。老郑一看到松林里来了军队,便把媳妇——一张八仙桌,腿儿朝上,上面盖了一大块蓝布,便算作花轿——接过门来。这样,媳妇的娘家放了心,而老郑也觉得对得起祖宗与儿子。

老郑对得起儿子,王举人可是对自己的女儿毫无办法!老郑拿来五十块现洋,交给王举人,请举人公给他保存,作他的“棺材本儿”。

“你教我给你存钱,我的钱教谁给存着呢?”王举人的小黑眼珠上顶着两小颗泪!

这,把老郑问住了。他本来想把钱埋在松林里,可是松林里有兵。又想把钱缝在腰带里,身不离货,货不离身;可是,假若日本兵来到,把他打死,岂不连钱带命一齐丢掉?

想来想去,他决定把“棺材本儿”交给举人公去。在他心中,他觉得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是总不会轮到举人公身上的。举人公不是凡人,他必有神灵保佑着。再说,即使举人公的命不象他——老郑——所想的那么结实,不是还有莲姑娘吗?莲姑娘住在哪里,哪里就一定平安无事,象“姜太公在此,诸神退位”那样。莲姑娘若是有什么失闪不幸,世界就必同归于尽,一点含忽也没有,同归于尽!举人公不接受那份“棺材本儿”!老郑的心里,打了个冷战!

“举人公!难道日本人打进城来,就真的鸡犬不留吗?”老郑揉了揉迎风流泪的眼,急切的等着足以使他获得安慰的问答。他切盼举人公摇摇头。可是,举人公竟点了点头。

“鸡犬不留?”老郑的牙又嚼着一粒无形的米。举人公又点了点头。

“好!”老郑握紧了拳头。“好!”用拳捶了磕膝一下。“怎么啦?老郑!”举人公低着眼皮问,显出不动声色的样子。

“打就是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打就是了!”老郑脸上的皱纹,这时节,都象是一根根铁丝织成的了!

“打谁?”举人公问。

“谁无缘无故的来祸害我,我就打谁!谁来‘鸡犬不留’,我就教他‘死无葬身之地’!”老郑很恰当的用了两句成语,眼睛忽然一明,看举人好象比平日短小了一些。

举人公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本想和老郑谈谈心,谁知老郑也和梦莲是一路货!

“去吧,老郑!”举人公把老郑赶走了,独自紧皱着双眉!七

连着三夜了,文城,带着多少人的跳动的心,与微微的几点灯火,静静的听着远处的炮声。

城里只剩了一连兵,河岸上还有一营。

文城的人们开始互相的问:“你看到底怎样呢?”把“到底”说得特别的有力。

谁也回答不出来。即使有人极大胆的去判断,他的语气还是“仿佛”,而不是“到底”。

可是。大家并没有十分发慌,因为城里和河岸上还有那么一些兵。兵的数目虽少,可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出那么坚决,那么沉着,那么勇敢的神气,使大家觉得假若自己还一劲儿发慌,就对不起人!

连长,唐立华,虽然到文城来才不过一个月,可是仿佛已经象自幼就生在这里的了。谁都认识他,因为他的身量比常人高着一头。连刚学说话的小娃娃,都会那用带着小肉坑儿的胖手指,指着他,嘴里好象学打锣似的说:唐!唐!唐!谁都喜欢他,他是那么和气,那么简单,那么直爽,仿佛永远把他的鲜红可爱的一颗心挂在胸前,教谁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任何人跟他说了一半句话,就马上感到连长把那颗挂在外面的,鲜红可爱的心,摘下来,放在他——任何人——的胸里。

当大家在屋里静静的听着炮声的时候,他们的心无法不跳得比平常快一点。可是,同时,他们也知道,唐连长——那个黑塔似的好人——是在他们的街上和他们的城墙上走动呢。他是文城的护神!炮声一紧,人人都想去问唐连长——到底怎样呢?

唐连长永远板起笑着的脸一小会儿,而后又笑一下,才回答:“我不知道别的到底怎样,我知道我跟敌人干到底!没了文城,就没了我”

这个简单的,并不十分乐观的回答,把文城的百姓感动得落了泪。假若不是打仗,唐连长也许一辈子没听说过文城,更不用说来到这里了。他和文城简直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决定与它共存亡!“看看人家唐连长!”这一句话几乎是在每个人的嘴上,而每个人的心中也似乎有了一个决定:“咱们还怕什么?”

炮声越来越紧了。天还相当的冷,刮着尖溜溜的北风。在北风刮来的时候,文城的人们还可以很清楚的听见机关枪声。大家的眼,象受了惊恐的小儿寻找妈妈似的,都钉在唐连长身上。唐连长的脸上还是照样的笑着。他的笑容使许多人板紧了的脸松开一点。他的话语更少了一点,表示出他绝对有办法;有办法的人是用不着乱吹的。他连走路似乎也慢了一些,他不是几声枪炮所能吓慌了的人。

“唐连长不慌,咱们就不慌!”文城的人们象落在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木板似的,把生命托咐给唐连长。

可是,唐连长,通过地方政府,劝告大家迁移。胆子小的,而且有地方去的人们,开始含着泪往城外搬家。但大多数的人,因为交通的困难,老家的难舍,金钱的不方便,或是家中有病人,都不肯走。这时候,他们才感觉到文城的可爱。在平日,因为文城的穷苦与简陋,大家仿佛只好相信自己的“八字”不好,才能忍气吞声住下去;看,那些命运好的人,不是都上了天津上海么?就是那到保定或石家庄的也总比在文城穷混的强啊!现在,大炮将要打碎他们的城,他们的家,与他们的性命,而他们无处可逃!看着他们的老人妇孺,看着他们的那些灯锅碗筋,他们觉得文城必须守住,文城与他们和他们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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