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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门-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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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格格家菜园子。清晨。

三间土坯房,一间农家的贮藏室,小院前有大约一亩菜地。戴草帽儿的壮汉在摇辘轳打水浇菜园,满满一柳斗水提起倒进石槽,水顺着维沟欢快地流入菜地。一斗水倒罢,又将柳斗放下井,鞭转把儿飞快地转动。不远处传来贵武声嘶力竭的喊声:“浇水那小子!你把我给松开!”

壮汉抬起头,这人正是景琦去济南路上,在永乐镇仙客来客栈要了景琦一百二十两银子的人。他叫黄立,贵武和大格格的私生子,黄春的双胞胎哥哥,算年龄应该四十二岁了。他望着堆草的西屋没有搭腔,又把柳斗慢慢摇上来。

堆草的西屋里。武贝勒被寒鸭浮水般捆着扔在草堆上,不停地大叫:“那小子!

我招你惹你了?!你想把我捆死呀你!我这腿都快折了!”

井台边。黄立把水倒在槽内,又把柳斗放下井去。从北屋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把他带来!”

黄立走下井台,在衣服上擦着手走进西屋。贵武喊着:“嘿!我说,商量商量行不行?!”

黄立仿佛没听见,像揭东西样一把提起贵武走向北屋。贵武不停地叫着、呻吟着:“我真受不了了,我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咱们有什么仇啊?”

黄立将贵武提过北屋堂屋,把他扔在地上。贵武继续念叨着:“你倒说说,叫我心里也明白明白,我怎么招着你了……哎哟,轻点儿,往死了摔我!你要绑票儿,要多少钱你说,我女婿有的是钱!”

黄立看都不看贵武一眼,向着里屋:“带来了!”

里屋门帝一挑,走出了六十多岁老态龙钟的大格格,看着地上的资武慢慢坐到了椅子上。

贵武趴在地上抬不起头,用力挣扎了几下,又低下了头:“我说,怎么个意思?

先给我松开行不行?”

大格格语气沉重地:“你是贵武?”

“贵武?我是贝勒爷!”贵武的脸几乎贴着地,说罢又忙改口:“贵武,贵武,我是贵武!”

大格格:“听说你欠了一笔债,至今没还?”

“欠债,欠谁的债?您弄错了吧?我谁的债也不欠!”贵武刚说完,就被黄立踢了一脚,于是大叫:“哎哟妈呀!踢着了我了,悠着点儿行不行?”

大格格:“你好好想想!”

“我想不出来,您只要说出来,有那么回事儿,欠多少我都还!”

“怕你还不起吧?”

“还不起?我闺女嫁了个大财主,我还钱就是了,先把我解开!”

“四十年前你欠了詹王府一笔债!”

“四十年前?我不欠他们的!是他们欠我的……到现在我那儿子还没找着呢!

我……”贵武话未说完,又被黄立猛踢一脚,疼得他呼嚎惨叫,“别踢了祖宗!我这肋条骨都折了!有这么要债的吗?!”

大格格厉声地:“你骗了詹王府的大格格!”

“怎么是骗?两相情愿嘛!再说这事儿你管得着吗?”

黄立蹲下身,一把揪住贵武的头发,掀起他的脸。

“于什么!撒手!你就说我欠准钱不就结了,我还!”

“要是欠的银子,那债就好还了!”

“那我欠什么,啊?!”

“大格格怀着孩子的时候,你跑到哪儿去了?”

“怎么问起这陈谷子烂芝麻来了?”贵武语音刚落,黄立“啪”地打了他一个大嘴巴。他只好答话:“我……我……在外头……”

“你躲起来了,怕引火烧身!”

黄立场手又要打,贵武忙大叫,又可怜巴巴地:“那我也是迫不得已呀!”黄立又抽了贵武一个嘴巴。贵武哀求道:“问明白了再打成不成片”孩子生下来以后你又哪儿去了?“

“我……我是……”

“你又躲起来了!”

贵武大叫:“没有!没有!我找过她!”

“那是二月初十的夜里吧?”

贵武的神情越来越惊讶,想扭头看看讯问的人,但他头发被揪着,转不过去,只能惊恐地望着黄立回话。

“二月初十?二月初十?大概是吧!您……怎么知道?”

“你说你一妻一妾都不生养,只想要儿子、闺女!”

贵武惊恐得喘不过气来:“我……我……说过!”

大格格悲愤地:“你说,你连自己都保不住……哪儿还管得了大格格……”大格格已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黄立又狠狠地连抽了贵武几个嘴巴。

“别别,求求你了……先别打,您怎么知道得这么细?……您是……您……我明白了,您是……大格格!”

大格格咬牙切齿地宣泄几十年的痛苦与仇恨:“贵武!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牲!

什么海誓山盟,什么同生共死,什么……”说着又泣不成声了。

贵武哀求:“大格格……饶了我吧!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大格格……”

大格格:“我一辈子最恨负心汉,伤天害理你不得好死!”

贵武:“饶了我吧……看在儿子闺女的份儿上你饶了我吧!”

大格格:“儿子?你还知道有个儿子?!你睁大眼睛看看眼前的人是谁?”

贵武立即明白了,他震惊地望着眼前的黄立,老泪纵横了:“这就是我的……

儿子?……”

黄立没头没脑地打起来,贵武挣扎着喊:“别打了!别打了,你听我说……”

大格格:“你还有脸说?!我一句也不想听!”

黄立又暴打贵武。贵武哀嚎般大叫:“别打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但黄立依然拳打脚踢……

贵武已经不支,两目失神,头歪向了一边。喃喃看:“干什么这是……说也打,不说也打……这叫什么规矩……”

黄立大吼:“打死你都不解恨!”

贵武已经气息微弱:“儿子!……你下这么狠的手……打你爸爸……

大格格充满哀怜地望着贵武。

黄立突然向贵武后颈猛击一掌,贵武一声没吭重重地歪在地下不动了,黄立仍要打……

大格格大惊失色,忙站起来扑向贵武,死命地拦住黄立扬起的手。黄立失去理智般大叫:“妈!我打死这个畜牲!”

大格格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黄立仍怒视着奄奄一息的贵武。

大格格哆哆嗦嗦地给贵武解开绳子。他的手脚虽被放开了,但已趴在地上不能动。

黄立:“妈!您这是干什么呀?!”

大格格无比心酸地:“放开他吧,黄立……他是,他是你爸爸呀!”

黄立不由分说,愤怒到完全失控,用力一把将大格格推开。大格格向后一仰跌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黄立大惊,忙扑向大格格,跪在地上将她扶起,大声哭叫:“妈——妈——”

大格格已人事不知,闭着眼,歪着头。

贵武无力地睁开双眼,悲伤地望着大格格:“大格格……”

黄立惊慌地将大格格抱起,匆匆向里屋走去。喊着:“妈——妈——”

贵武吃力地喘着气,无限哀伤地叫着:“大格格呀……”

屋内发生惨剧,屋外一切依旧那样安静,只有晨风刮过时,年久失修的辘轳把儿轻微摇动,发出叹息般的吱、吱声……

新宅大门道内外。清晨。

天刚刚亮,门道里还很黑,秉宽走出门房卸下闩,打开大门,门顶的铃档发出“叮当”的声响。他刚推开大门,忽然发现门口有一堆东西,忙俯身察看,只见贵武嘴里塞着烂布,气息奄奄地被捆着靠在门框上。秉宽大惊,忙走出门四下张望,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秉宽忙将贵武口中的烂市拉出,连声呼唤:“贝勤爷!贝勒爷!这是怎么了?”贵武昏迷不醒……

新宅门房。

景琦和秉宽匆匆走进门房来到床前,周围已站了一圈儿仆人。

贵武满面伤痕衣衫破烂,无力地睁着双眼,已完全没了神儿。景琦吃惊地俯身叫道:“贝勒爷!贝勒爷!”

贵武费力地抬眼望了一下景琦,随即又把眼皮耷拉下去。

景琦:“你这是让谁打的?得罪谁了?”

贵武喃喃地:“我这是,是……我儿子打的!”

景琦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贝勒爷,都这模样了,您就别骂人了,到底是谁打的?”

贵武:“就是我儿子,我的……亲儿子!老七,是你的大舅子呀!”

景琦大惊:“黄春的兄弟?”贵武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一丝苦笑。

景琦更为惊讶:“你什么时候见着你儿子了?”

贵武:“报应!你信不信?……报应!……四十年前二格格死在宫里,那是西太后下的毒手,可我呢?……买通了寿药房里的人,在药里加了一味甘遂,改了方子……害得你们白家家破人亡……”

景琦:“四十多年了,提那些老账干什么!”

贵武:“老账?……可有人要提那老账……大格格这不又来提老账了吗!”

景琦:“我更闹不明白了,大格格,怎么又出来大格格了?这都出了什么事儿呀?”

贵武挣扎着要起身:“七老爷!我得给你磕个头!”

景琦死死将贵武按住:“干什么?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贵武:“你得去找大格格,叫他们和黄春团聚,我是没那个福分了,可你们不能不管他们!”

景琦:“我管,我管,可大格格他们在哪儿呢?”

贵武:“海淀西黄庄菜园子。你得认下他们,老七,我生了女儿不姓黄,找了女婿……也有丈母娘……”贵武凄惨地笑了。

景琦十分不忍心地:“我知道,我知道。”

“你别记恨我!……我,我罪有应得!可我万没想到……我死在……我死在…

…自己亲生儿子的……手里……”贵武越说声越小,到后来只嘴唇微动,发不出声来,头一歪,终于咽了气。

景琦回过头:“套车,去叫王总管来,安排好贝勒爷的后事!”

乡间土路。上午。

景琦赶着马车,黄春坐在车上,马车颠颠儿地跑着。黄春满面焦急,四下张望。

景琦扬鞭赶车向前驰去。

大格格家菜园子。

马车停在路边,景琦、黄春下车走到园子边。菜园子已是一片凄凉,地里的菜全都拔光了,乱七八糟一地菜叶子。井台上,井绳已铰断,柳斗歪在石槽里。

景琦、黄春缓缓走向北屋,神情疑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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