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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年华-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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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怔了怔,轻声说:

〃默默是我的未婚妻。〃

之前,英其实已经有了预感,可是她似乎还不死心,直到现在听到文亲口告诉自己,她终于绝望了,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文站在那里,背对着她。

英哭泣着:〃我也一直在问,我为什么来,到底想要什么?我以为来了就会有答案……〃

〃你来得太晚了!〃

〃我知道,我知道!〃英泣不成声,〃我没有想我会来晚,我早该想的……〃

〃乌镇离你这么远,你该有很长的时间想清楚。你每次来之前想清楚好不好?你不能总是在我这里要答案,是你来,是你走,我只是天生在这里,像乌镇的水、乌镇的桥、乌镇的石头,我本该在这里的,没有你,我也是要在这里的,你不能让我给你答案!〃文再次激动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该好好地在我的地方待下去,我不该来这里。〃英仍哭泣着。

文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和默默什么时候订的婚?〃英抬起泪眼,看着文的背影问。

〃昨天!〃文头也不回地说。

英简直是崩溃了。

文又补充了一句:〃你昨天来,我也会订婚。〃

〃再早一天呢?早一个月,我早一年来呢?你还会订婚吗?〃英慢慢收干了眼泪,有些歇斯底里地问。

〃你第一次来,是很早以前的事,然后你走了。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算什么?让我知道,我很可能离开我的未婚妻?……〃文依然不看英。

〃不是,不是,不是,我只是想,我以为我们,有的事情,不是原来就该这样子的。〃英变得语无伦次。

〃我订婚了,我自己决定的,原本是什么样子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文生硬地说完这一句,立刻走了出去,没有关门,脚步声快速地消失在门外。

英再次落泪,半晌,她抖索着拨通了芙的电话,她已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动作。

〃是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得简直不能相认。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芙在那边也慌乱起来。

英说:〃你帮帮我……〃

〃怎么了,你说,你没事吧?〃

〃我要回台北,你可不可以帮我订票?〃

〃订票?你还在乌镇吗?〃

英已经挂了电话,把电话扔在一边。电话铃响了起来。

英已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过了一会儿,英出来,戴着墨镜,面无表情来到服务台。

服务员按照她的吩咐拨通了电话。

英面无表情地等着。

服务员挂了电话,对英说:〃对不起,英小姐,出票的人已经下班了。〃

〃他在哪里?我去找他嘛,乌镇只有这么大,我去找他好了!〃英冷漠地大声质问道。

服务员赶紧告诉她:〃英小姐,他下班了,就是因为今天的票已经不可能送到了,找他也没有用的。〃

〃你不要老问那个什么出票的人,你可不可以直接打去上海,直接打去航空公司?〃英不依不饶。

服务员一脸的不高兴,勉强说道:〃好的,那英小姐您先回房间吧,我订好票后给您电话。〃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英还是刚才那副神情。

服务员只好继续拨电话。一回头,英已转身上楼去了。

129: 第十九章

130: 1.当华美的叶片落尽

当二傻愉快地唱着歌谣跳跃在乌镇镇口的戏台上时,新的一天粉墨登场了。

英拖起行李箱,慢慢地来到长途汽车站。

一路上,她在想,难道自己长途跋涉而来,他就真的这样无情地对待自己么?

她相信,可她又不相信。

此刻,文打开雕花门,慢慢地在书院里踱步,徘徊复徘徊,内心兵慌马乱。他相信自己昨天对英所说的一切都是诚实的,对得起默默,可他同时也确信,自己事实上无法忘记英,英早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难道果真是有缘无分么?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浅叹……

事实上,你无法抗拒内心。

在约伯的天平上,一切昭然若揭;可是,这一切只有上帝能看到和鬼才知道。

所以,人世间平添了许多忧愁。

有时候,忧愁来自煎熬;煎熬是因为等待;等待则是因为内心蠢蠢欲动。

一个人既然内心不平静,时间就是他最大的敌人……一分钟等于一万年;而一万年太久,需争朝夕。

所以,英不死心。

所以,文在等待。

他们到底乱了方寸。

一辆车驶来,她没有上去。

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最后提醒了她:你真的应该再看一眼乌镇,从此一去永不回,一生一世都记得他的模样……

所以,她回身便走。

一群鸽子飞过,他没有注意。

在他的人性深处,他是懦弱与被动的,作为中国人文知识分子,他内心的天空绽放着犬儒主义的灿烂烟花……所以,他依旧等待,等待什么奇迹降临。

于是,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时刻,他们致命地邂逅在了东山书院,不可抗拒地拥抱在一起!

他们之间,就隔着那盆海棠花,海棠花旁边,是两条鱼。

鱼在缸里惊慌失措地逃跑,海棠花在阳光下愤怒地尖叫,他们在全然不顾地拥抱。

鱼缸摔碎了,花枝折断了,他们的双手像藤蔓交织,他们的耳朵与眼睛都已失灵。

他们像饿了一万年的孩子,狂热地寻找着对方的唇,像海鸥寻找大海,像大海寻找天空,像天空寻找闪电,像闪电寻找海鸥。

海鸥呼喊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

他们异口同声背诵起了《我坐在琵卓河畔,哭泣》……

我坐在琵卓河畔,哭泣。传说,所有掉进这条河的东西,不管是落叶、虫尸或鸟羽,都化成了石头,累积成河床。假如我能将我的心撕成碎片,投入湍急的流水之中。那么,我的痛苦和渴望就能了结,而我,终能将一切遗忘……

Yesterday once more!

一天一朝夕,朝夕一万年。

酒,终于喝光了……

泪,终于流干了……

人,也终于该分手了。



她说:〃一切都结束了。〃

他说:〃一切都结束了。〃

她烂醉如泥,受难一般轻吟起来: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他则高举中指,对着书院古老的天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

〃啊……〃

131: 2.车祸噩梦

〃啊……〃

默默在噩梦中惊醒,爆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那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清晨,浓雾弥漫的高速公路上,被默默催着连夜往乌镇赶的劲本来就有些头脑发懵,遭此突然惊吓,慌乱之中竟一脚踩了刹车!

〃你怎么啦?默默!〃那一瞬间,劲大声地问着身边的默默。

默默抹着额头的冷汗,从汽车后视镜里看见了一束载重货车车灯打来的强光,那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光芒中居然还有天使在飞翔,有小妖在舞蹈,有烛火在摇曳,有海棠花在飘零,有金鱼在呼啸,有雪白的腰肢,有鲜红的酒杯,有激动的唇,有鸽子般小巧的乳房,有高山流水,有低吟浅唱,有神示的诗篇,有稻草飞扬……那样轻盈,那样优美,活灵活现,热情奔放,而自己却是累了,累极了,身心疲惫,容颜憔悴,整个儿的骨髓都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再也不想像往日一般在通往乌镇的道路上跑来跑去,只想歇一会儿,坐在路边,看野菊花烂漫绽放,默默地将一把芬芳传递给自己。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载重货车将桑塔纳重重地撞出了车道,翻在路边田里……

未系安全带的默默伴随着碎玻璃飞了起来,手里紧握着替文领回的奖杯,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只来得及喃喃地说了一句:〃我找不到回书院的路……〃

一天以后,劲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他的左手和右腿都骨折了,身体其他部位也受伤不轻,起码三个月不能举着导游的小旗子和小喇叭在乌镇呼啸了。

同一个病房里,默默则一直昏迷不醒,她被撞出去时,脑袋重重地磕在了一块石头上。默默就这样睡着了,睡得如此安稳、和平、甜美,一朵微笑浅浅地浮上了面颊,如春之杨柳,夏之清风,秋之皓月,冬之银雪,展现出一番别样的韵致……

文,悲痛欲绝。

齐叔见完莹姐,回到书院。

耗尽一生光阴,白发苍苍的齐叔终于见到了同样白发苍苍的莹姐。说来连齐叔自己都觉得好笑,未谋面时,自己又是激动,又是慌张,满肚子的话要说,多年来,他甚至设想了一出又一出〃执手相看泪眼,竟凝噎无语〃的古典意境;可是当真正见了莹姐之后,却无从开口了,两个老迈之人只得跨越时空嘘寒问暖,慢慢回忆说来话长,终于心满意足互道珍重,彼此觉得人生韶华原来竟也有功德圆满的一天。

回来的路上,齐叔坐在车上假寐,心里却是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年轻时,满脑子都是爱情与思想,不惮为爱付出一切代价,而伴随着行年渐长,当年如火如荼的爱情渐渐地不再成为生命中的惟一了,重要的却是好好活着。他知道,自己就像一棵蒲公英,当年由北京飘到了上海,又由上海飘到了乌镇,从此以后,就再也没离开过这里半步;爱如往事,似水流年,如今,头已白,心已老,自己的黄昏依然属于乌镇,并且将最终死在这里;而她,莹姐,则依然属于远方,属于梦乡,在自己一生的记忆里,我只记住了她年轻时风姿绰约的样子;至于从前,是爱情,是友谊,还是别的什么,重要么?不重要么?重要么?

齐叔想,现在惟一的心愿,是与时间抢时间,尽力修补那些古籍。

他视之为修复人生的最佳方式,直到自己坐拥书城含笑死去。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这么多年没离开过乌镇,谁知这次刚走两天,却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默默,经此突然变故,齐叔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原先抖擞的精神在他的脸上荡然无存。他避开了所有人,包括刚挣扎过来的劲,一个人陪着默默,坐了许久许久。

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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