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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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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吸烟。当时整风小组的组长已经宣布现在开会,大家不要说话了,但很多人都在说话,没理会他,他就点我的名说,席宗祥,你再不要说话了!我根本就没有说话嘛,我在那儿吸烟嘛,他无缘无故点我的名,我就心里很反感,就顶了他一句:你看见我说话了吗?你怎么胡点名哩!

第二天就开始批判我,又是大字报,又是积极分子们发言,说我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方给毛主席像画胡子,这是反对毛主席,反对共产党,说我对毛主席、共产党有刻骨仇恨;还说我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方还说过什么什么……对于这些断章取义的批判我当然不服气,就顶,就吵,结果,我就成右派了。

我的右派是1958年4月10日,由整风小组的领导宣布的:问题严重,态度恶劣,定为右派,保留公职,劳动教养。

宣布我劳动教养之后,领导还组织我们几个去劳动教养的人学习了一个劳动教养条例,说,劳动教养并不是劳改,只是行政处分的最高手段,你们去了好好劳动,改造思想,如果改造得好,几个月就回来了,回来以后还可以回原单位工作。领导宣读条例,目的是叫我们去了好好劳动,改造思想,我却记下了这么一句话:不愿意去农场劳动教养的,可以开除公职,自谋生计。于是,领导刚讲完话,我就说了:你们就把我开除公职吧,我要自谋生计,我不去农场劳动教养。

其实,劳动教养条例是骗人的。这天晚上我回到家里,我妈就告诉我,早晨我上班走了之后,学校的负责人安殿策就到我家去了,说是要户口本用一下,中午就送回来了。我问我妈他要户口本干什么,我妈说她也不知道人家把户口本拿去干了啥事。我妈是个不识字的人,她把户口本拿过来叫我看,说你看一下,到底人家拿去做啥了。我接过来一看,才发现我的户口被注销了,写着一行字:迁往夹边沟农场。

我想自谋生计的幻想也落空了。那时候派出所三天两头查户口,谁家从外地来个客人住三天以上都要去派出所报临时户口,不报临时户口,街道干部就天天来撵,再要是不走,〖TXT小说下载:。。〗派出所就来人把你带走。我没有户口了,当然就不能在兰州待了。4月20日,整风领导小组又宣布了几个劳动教养的右派,公安局来了两个警察,把我们都送到夹边沟去了。

我当右派就是这样一个过程。我在前边跟你说了,夹边沟的右派大部分都是知识分子,有不少高级知识分子,有共产党的不少高级干部,都是有文化有思想的。我既没有文化,又没什么思想,把我弄到夹边沟去真是滑稽得很。

说到这儿,席宗祥就要结束他的故事,他说,我在夹边沟的事情就不说了吧。你这两年采访了不少人,可能已经知道得不少了,说起来没啥意思。

我说,不行不行,你一定要谈谈在夹边沟的经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就是要听你在夹边沟的故事的。好几个人都跟我谈到了你在夹边沟的事,说是很滑稽,但谁都说不清楚。你一定要详细谈一谈。

看我坚持要他谈夹边沟亲身经历过的事,他静了一下,搔搔白花花的头顶,脸上出现天真的窘态,他说——夹边沟,咳,在夹边沟的事说起来可就多了,一时半时说不完的,我就挑一两件跟你说说吧。初到夹边沟的时候,我的确是老老实实,非常努力地改造思想了。为什么呢?我认真把自己的人生经历思考了一下,我觉得自己真倒霉:旧社会我还是个学生,也没参加过什么反动党团,新社会也没有反对过共产党,也没有参加过反革命组织,怎么就落到了劳动教养的下场?经过反复的思考,我认识到自己的确是有错误:没有写过入团入党申请,没有靠拢过党组织,思想里没有突出政治要求进步的意识。我的思想是资产阶级思想,因为我的家庭是个小业主——公私合营的时候,我们家的财产入进合作社里,还给我家作了一千元的价。想通了这些,我就努力地改造思想了,积极地劳动,还向领导写了保证书、思想认识。我下决心要洗心革面,脱胎换骨,重新做人。那时候我在基建队挖排碱渠,定额是一人一天挖十方土,我每天都超额完成;后来调到农业队,翻地的定额是一天一人翻一亩地,用铁锨翻,我一天翻二亩。五八年五九年大跃进,夹边沟农场也大跃进大干苦干搞打擂台争红旗,有一天我半夜里一个人下地,翻地到天亮,白天又翻了一天,翻到天黑透了,看不见铁锨了。这一天翻了三亩半地,挣了个全场第一。那时候为什么这样干?就是为了把自己改造好,早日摘掉右派帽子。那次打擂台争了个第一,人们都议论,国庆节的时候肯定要给一批右派摘帽子,我打擂台立了一次大功,一定会给我摘掉的。盼呀盼呀,终于盼到了那年的国庆节开大会,三千名右派摘了三个人的帽子。摘了帽子也不叫回家,给他们的待遇是劳改期满留场就业人员的待遇,一月24元的工资,和就业人员在一起劳动。我们进场的时候,夹边沟有几十个就业人员,他们的任务是领着我们这些劳教分子下地劳动。

这件事对我的打击是很大的,对全体右派的打击也是很大的。我们被宣布送夹边沟劳教前,领导讲过,到了夹边沟如果劳动得好,改造得好,几个月就回家了,可是现在摘了帽子的人也不叫回家,这不是成了无期徒刑吗?已经两年了,我忍饥挨饿,拼命地干。本来,我的身体已经累垮了,也饿垮了,再加上这次思想上的打击,我一下子精神就垮了:国庆节过完,我就起不了床了,去伙房打饭连路都走不动了。

在夹边沟农场我得感谢俞兆远。俞兆远是兰州市西固区劳资科的科长,还兼着民政科的科长。这个人是聪明人,他自从进了夹边沟农场,没要过家里一分钱,也没叫亲属寄过食品,到处偷吃的,劳动时偷懒耍滑,不出力,但他和分队长、管教干部关系还好,原因是他在农村长大的,会干活,领导经常叫他领着我们干这种活那种活,他把领导哄得好。他还有同情心,看我真的垮了,就跟队长说了说,要把我调到放水组去,专门给地里浇水。一开始我还不愿意去放水组。夹边沟的水金贵得很,我怕跑了水追究责任。俞兆远就说我:你不知道放水的好处——浇水是个轻松的工作,就是挖口子堵口子,不挖口子堵口子的时候就在田埂上坐着休息。平时还能从菜地偷个萝卜偷点菜吃,也能挖几个土豆吃。要是夏季庄稼成熟的时候,还能从麦田里搓点麦粒吃,吃不完的在地边上埋起来,困难时再挖出来充充饥。

于是我就调过去了。一调过去我才发现浇水真是个好活,五九年秋收,我就偷下了几十斤糜子埋在沙包里,把五九年的冬季熬过去了。那时候我也想通了,保命要紧,能偷就偷,能吃上一口就吃上一口。

到了1960年的春天,播种的时候,我偷下的糜谷都吃完了,人瘦得剩了一把骨头,可是要从早到晚种小麦。这时候,农场的右派有一半的人累垮了,下不了地,成天在房门口晒太阳,躺着,死亡也开始了,每天有一两个两三个人从卫生所的病房里抬到太平间去。

那是三月中旬的一天,夜里,因为有月亮,我们加班播种小麦。半夜时分,我们在田野上坐下来休息,主要是叫牲口也休息一下——牲口耧耙也累了。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圆,特别亮,我坐着坐着,心里憎恨起月亮来。我对俞兆远说,我特别恨月亮。俞兆远很惊讶,他正在嚼一把拌过六六粉的麦子,把唾沫吐出去,把麦子咽下去之后问我:月亮怎么惹你了,你这么憎恨他?我说自从来了夹边沟,只要是有月亮的日子,夜里总是加班,翻地,割麦子,挖排碱沟,播种……狗日的月亮都要把我们的血汗榨干了。他说有本事你把月亮捺住,不要叫升起来,我们不就睡大觉去了吗?我说我不是后羿,我要是后羿,就用箭把它射下来。俞兆远哈哈大笑,说,你这个人呀,没球本事就不要胡撒气了!你就不能找个轻松的工作干吗?比如说到伙房当个炊事员,或者理发员、统计的活干干。我说我可没那办法,我不会巴结领导。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人胡扯八道,扯着扯着,俞兆远突然说了一件事。他说,前几天他老家金塔县的一个女人来夹边沟看丈夫,说了她那个村里有一个人在酒泉城郊农场劳动改造,家属去探视后回来说:城郊农场的劳改犯的生活比夹边沟的右派好得多。劳改犯一月吃四十斤粮,劳动也是有时间的——一天八小时,因为劳改犯们从号子里出来劳动,警卫部队看押的时间就是八小时,八小时以后管教干部想延长时间,警卫部队不同意。另外,遇到刮风下雨,视线不好,警卫部队也不愿出来,劳改犯们就在号子里休息。所以城郊农场饿死累死犯人的事比夹边沟农场少得多。

俞兆远说这些话可能是无意的,但是我听完后却是怦然心动:在夹边沟待下去必死无疑,我何不想办法去城郊农场呢?还就在国庆节的时候,有个在严管队劳动的右派,半夜里打伤了看守逃跑,抓回来批斗后判了两年刑送到城郊农场去了。

此后好几天,我都在想这个问题:去城郊农场名声不好——劳改犯!将来释放了,人们也会指着脊梁说,这是个劳改释放犯。可是在夹边沟待下去,却有可能饿死,因为一个月才吃二十四斤粮食,劳动强度却比劳改犯大得多——一天要工作十四个小时。还有夹边沟农场的劳教生活没有个期限,就是摘帽之后也不许回家,这不是终身流放吗!而劳改农场劳改期满后刑事犯罪者是可以回家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经过半个月的思考,我拿定主意了:来一次刑事犯罪,犯罪要轻一些——够判刑,判个一两年就行。

但是这种判一两年刑的罪行怎么掌握分寸呢,我又久久地作不出决定。打人,打组长或者分队长?不行,省检察院的张雨沛因为和组长闹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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