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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工-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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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槐香(2)

于是,像掉进悬崖又栽进了水里,二妹子的脸和枕头,包括她的身体,一瞬间就在湿漉漉的水里漂了起来,使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使她误把自己的哭声当成了白天柏油路上拖拉机的声音。突突突的。



后半夜,她一点点平静了下来,仿佛沉到最底,再也无处可沉了,仿佛一条鱼游到江边,再不回头便无路可走了,她游回来,静静地看着天棚,直到天亮。

然而,谁都难以想像,当这样的夜晚宣告结束,当远处地平线上的日光爬过大地,射进小馆的窗玻璃,另一个二妹子居然如初升的太阳一样,湿漉漉地升起在小馆里。

说湿漉漉,是说她一早起来就洗了头,她从不早上洗头,她换上了一件暗蓝色对襟小褂,这是一件新衣裳,一看就知道一次也没有穿过,布纹上的棉丝像刚抽出的麦叶一样毛茸茸的。她在哭肿的眼泡上搽了粉,并在脸腮上搽了一层遮盖霜,尤其她换了一条豆绿色的围裙,它实心实意卡在她的腰间,现出她挺拔的腰身,使她看上去如同一棵堤坝上的新柳。

二妹子从小馆里升起来,这是一个令人喜悦的时刻,当然喜悦的,也只是那个给她打工的外甥,也只是她的哥哥,外人根本不知道。那个外甥其实是她嫂子的外甥,在穷山沟里上不起学,才十六岁就出来找活儿,来到小馆后一直就像只怕猫的耗子,小眼睛滴溜溜地躲着她。而她的村长哥哥,对她苦抽抽的一张脸早就有想法了,买卖不能这么做,和气生财。而这个早上,她一直是笑着的,她笑着叫醒外甥,让他生火烧水,打扫门前的草屑和塑料袋儿,然后,笑着迎来哥哥。她的哥哥每天早上都过来,一个监工的工头一样,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然后,端着瓷钵站到柏油路旁,笑盈盈在那等待卖豆腐的马车和卖猪肉的手扶拖拉机。

在这个湿漉漉的早上,二妹子从小馆里升起来,但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等待在小馆里。她买了该买的青菜、豆腐、肉,封了生好的火,装了暖壶里的水,揭了围裙,到后厨里跟外甥说了句什么,就顺着辟在门口的土道,向西走去。

向西走去,这对二妹子,无论如何意义都是重大的,这条土道通着的西边,是歇马山庄,是她娘家的村子,那里住着她的婚前女友,住着她的嫂子。虽然与小馆只有两里地之遥,虽然站在小馆门口,朝西一望,落雀一样的房屋、草垛就尽收眼底了,可是二妹子自从住进小馆,还一次也没有回去过。那天哥哥把她从海边接回来,直接把她送到小馆,仿佛她与村庄毫无关系。

哥哥的做法,无疑有些霸道了,是对村庄的霸道,也是对嫂子的霸道,同时,更是对二妹子的霸道。依二妹子的想法,她一个结了婚的姑娘又从外面回来,说什么也要到村子里报个到,即使不跟大多数人报到,至少该跟于水荣报个到。于水荣是她婚前的朋友,每一次回来,她都要去看看她。即使没有工夫跟外人报到,跟嫂子报个到实在是常理常情,没有嫂子的支持,哥哥再有本事,接她回来,也是办不到的。

二妹子穿着新崭崭的衣服从东边走来,一下子就吸引了村里人的目光,尤其是女人们的目光。她们纷纷从院子里探出头,葵花向阳似的,随二妹子的款款走来转动着脑袋。村里人盼二妹子盼得已经没有耐心了,有好几次,几个女人找到于水荣,说,“咱去看看吧,毕竟人家死了男人。”这毕竟里边,有着另外一层含义,是说她哥霸道,咱不能跟她哥一样。当然,她们指的霸道里边,也不是指她的哥哥没把二妹子先送回家这件事,而是指占公家的地开饭馆儿,这件事是有民愤的。因为情绪比较复杂,于水荣当时就否定了,“人家是住在小馆里又不是住在家里,万一以为咱是去下馆子呢?”

女人盼着看一眼二妹子,主要是想亲眼看看死了男人的二妹子到底是什么样子。二妹子和男人的故事,在村子女人那里,差不多被嚼烂了,嚼到后来都有些变味了。二妹子和男人的故事,根本算不上什么故事,只不过是男人对她太好了,好到了不被乡下人们理解的地步。比如为了娇贵老婆,他不惜放下男人的架子,又喂猪又蹲灶坑烧火,还亲手洗衣裳;为了娇贵老婆,他放弃祖祖辈辈渔民出海的大事,买个拖拉机在附近的老黑山拉矿石。当然男人对她更重要的好还不是这些,而是不大能说出口的类似身体里边的好。这世界就是这样,越是说不出口的事越是传得快。当然还是二妹子自己先出来说的,说她男人和她结婚都三年了,从没改过一个习惯,只要从大街回来,不管她在哪儿,第一件事肯定是凑到她跟前,猴子一样把手伸到她的胸脯里,要是正赶上在灶坑做饭,他一定让她解开裤带,让他的手在她的下身里呆一会儿。二妹子说,每一回他把手放到她的下身,她都感到子宫在动,那种五月槐树被摇晃起来的动,随着自下而上的动,她觉得槐花一样的香气就水似的流遍了她的全身。

这句话二妹子当于水荣说出来,于水荣一下子就哭了,“天底下的好男人怎么就叫你摊上了,俺那死鬼,一年一年不回来,到了年底,又跟人到火车站扛粮包去了,俺等于守活寡。”

这句话被一个传一个地传出来,女人们眼前突然就涌出一团迷雾,使她们看对方的眼神变得恍惚。子宫,哪一个女人没有子宫,可是她们从来没有闻到过槐花的香气。她们的男人一年一年不在家,她们的男人即使在家,也从来没有大白天的就把手伸到她们那地方。然而沉默一会儿,突然就有人吁出一口气,之后,狠狠地骂道:“贱!”

一树槐香(3)

一个在二妹子看来无比幸福的故事,被女人们口口相传讲着时,无疑就有了故事的宿命,歇马山庄的女人们没一个不认为这是犯贱!女人那地方要多脏有多脏,她的男人怎么就那么恶心?再说啦,两口子好到这地步,不是有点犯贱?!

二妹子的命运让她们不幸言中,这使二妹子的故事很长一段时间无人再讲,好像是她们伤害了二妹子,好像是她们在背地里制造了车祸。她的哥哥占公家的地开小馆,她们本是一肚子意见的,可是当听说二妹子回来了,脸成天不开晴,她们惟一的念头就是到小馆里看一看,安慰安慰她。当然,在这种想法里边,不能不说还夹杂一点别的东西,好奇。

现在,二妹子居然自己回来了,脸上还挂着笑。女人们一个个从院子里走出来,也和二妹子一样挂着笑。不过她们在端详二妹子时,鼻子下意识地一阵阵吸气,因为她们没有忘记二妹子身体里曾经装过槐花的香气。香气自然是吸不到,她们反倒吸到了一股油烟味。二妹子虽然换了一身新衣裳,但还是沾了小馆里的油烟味,这让女人们感到某种可怜和心疼。你想想,她曾经被男人宠到那种程度,如今一个人在油烟里熏烤,不是太可怜!

可怜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香气的女人与没有香气的女人之间的距离。二妹子几乎是被大家簇拥着送到嫂子面前的。

二妹子瘦了,确实瘦得让人可怜,下颏尖得恍如一只瓢把,眼窝边尽管抹了一层粉,但因为陷了下去,还是能够看到那一圈乌青,尤其她笑时,脸腮上有两道弯弓一样的褶子,就和嫂子镜子里见到的自己脸上的褶子一样。在见到二妹子最初的一瞬,嫂子心里头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疼,那疼是疼二妹子,又是疼自个儿。她和二妹子之间从来都没有过这种联系,因为她们俩的命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一个被男人宠的脏地方都能冒香气,一个,被男人烦得连脸都很少正眼看一下。不正眼看不要紧,哪样伺候不好还要挨骂。一个,从来不用操心,男人死了,又有哥哥宠她,给她开小馆,而另一个,眼看着自己的男人把钱拿给小姑子开小馆,帮着跑前跑后,买锅碗瓢盆收拾卫生,结果小馆落成,坚决不让她靠前。现在,两个命运不一样的女人在嫂子眼里有些一样了,脸上都有了弯弓一样的褶子。这让嫂子眼圈有些放红,她不但眼圈放红,还伸手拉过二妹子的手,说:“都是你哥太霸道了,他不让俺去。”

二妹子说:“俺早就想回来,可是俺心情老是……老是不好。”

二妹子回来看嫂子,不想提到心情,只想说说感谢的话。她不想说心情,不是怕自己伤心,她经历了夜里的沉底,不会再沉了,正因为她感觉到自己不会再沉了,才要回来看看嫂子。她不想提到心情,是一说心情就要说起自个儿男人,而嫂子最不爱听的,就是她跟男人之间如何如何好。有一回她回娘家,话赶话说到她脚上的鞋,嫂子问:“你那鞋边怎么跟城里人似的,白净净。”二妹子说,“还不是他给俺擦的。”结果,话音刚落,嫂子立即转身。那一上午,嫂子没跟她说一句话。可是,二妹子不知道,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是不一样的,现在的她男人死了,死了男人就等于塌了天,她的天都塌了她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连天都塌了,说什么都只能让人可怜让人心疼。她甚至应该趴在嫂子肩头大哭一场。

那个上午,尽管二妹子没有趴在嫂子肩头大哭一场,但是她们说了很多体己的话,这是她们姑嫂八年来从没有过的。八年前,嫂子也是一个娇气的女子,在歇马山庄小学当代课老师,可是因为她的爹妈在一件衣裳上偏向她,骂了她的姐姐,她的姐姐服毒自杀,她的名声从此就坏了,都说她要尖儿。嫂子是要强的,为了改变自己要尖儿的名声,她不惜从一个富有的人家嫁到儿女一大帮、炕上还有一个瘫婆婆的刘家。这些年来,一边教学,一边屎呀尿呀地伺候婆婆,因为伺候婆婆她经常晚来早走,最后连学都教不成了。她虽人被学校打发回家,她的名声却真的好了。她的名声好了,可是随之,她的手骨节粗大肿胀起来,她的嗓音粗糙沙哑起来,她的身材鸭子一样走起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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