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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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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火烧欠单到如今,已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眼前的这位裴长史居然日日都不慌不忙的在府衙里处理公务,每日发布的政令不是兴修水利,就是督促州学,仿佛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想法子筹备军粮,身边的庶仆们则是四处乱窜,混迹于市井之中,三天两头的不见踪影。他自然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几天前得知大佛寺僧人相讼之事已被传得纷纷扬扬,而另一桩极简单的大佛寺告租户欠租的小案却被一拖再拖,才隐隐觉得不对——若论财力雄厚,大佛寺自然是西州第一,裴行俭难道是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因此才故意要令佛院为难?可若是真是如此,他又怎会这般痛快就答应了下来?
    裴行俭悠然的喝了口酒,抬眼笑道,“世子可是疑心在下耍奸?世子放心,裴某虽然不信释教,却也不至于成心去为难佛院,定然会秉公执法,绝不会令佛寺与信徒们寒心。”
    麴崇裕顿时有些无趣,只得笑了笑,“长史哪里话,长史一心为公,原是人人皆知的。”
    裴行俭瞅了他片刻,突然呵呵一笑,“世子如此相问,还是有些不放心军粮之事吧?昨日我已禀告过都护,西州府兵人手有限,差役也不多,今秋的军粮裴某打算交由西州行商收购运送,府兵略行押送之事即可,都护也已应了,此事想来已不必太过担忧。”
    麴崇裕心中微震,裴行俭竟是要挑明了说么?随意点头道,“长史的主意甚妙。”此事他自然早已知晓,若让他来主持此事,也会如此处置。以西州行商们那番上天入地的本事,只要有利可图,做起事来原比官府更是可靠,只是,如此一来,钱又该从哪里出?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只是崇裕有一事不解,还望长史指教。”
    裴行俭似乎早有准备,笑得异常坦然,“世子但言无妨。”
    麴崇裕的眼睛紧紧的盯在了对面这张神情从容的脸上,“不知支付军粮的钱帛,长史打算如何筹备?”
    裴行俭微微一怔,随即便笑了起来,“世子原来是在担心这个。”他举杯饮了一口,眉眼间一片舒展,“此事裴某早已算过,今秋之前,必有西州贵人慷慨解囊,我等不用忧心,只要把钱仓备好便是。”
    这叫什么话?麴崇裕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裴行俭是把自己当三岁的小孩么?他的那些把戏,别人看不透,自己还看不透?从白三的血光之灾到韩四的自投罗网,那些故弄玄机的背后,都是深不可测的心机和算计他还以为自己也和那些愚民一般,相信了那些鬼话?这军粮需要的筹备的钱帛,少说也要两三万缗,西州顶尖的高门豪富十几年前都被唐人押到了长安,如今休养生息也不过数载,有几家能出得起这笔钱,谁又会疯到自动拿出这笔钱?
    麴崇裕忍不住冷笑起来,“长史果然是胸有丘壑只是西州非比长安,似长史般挥手便能捐出十几万缗之人,麴某尚未听闻,长史不肯见教也便罢了,还是莫拿虚言来搪塞”
    裴行俭诧异的看了麴崇裕一眼,笑道,“世子此言差矣,裴某虽是不才,却何时曾拿虚言搪塞于人?”
    麴崇裕冷笑不语。裴行俭叹了口气,“世子,你若实在不信,咱们不如赌上一赌?”
    跟他打赌?麴崇裕警惕的抬起头来,裴行俭却自顾自的一路说了下去,“今秋之前,若无西州贵人捐出这笔钱帛来,裴某此后便再不过问西州政事,自行上书请罪,世子你看如何?”
    麴崇裕不由哈哈大笑,“长史不必多说,今秋之前,想来自有人相助长史,麴某岂敢不信?” 他裴行俭能把十几万缗拿来做局,库狄氏又是那么个厉害角色,想来身家不会太薄,安氏家族又是根基深厚,到时每家凑一些,拿出两三缗来只怕不是很难,又何必虚言相托于西州贵人。
    裴行俭摇头笑道,“世子莫不是以为裴某会自行筹钱,或是令亲眷相助,说来这也的确不失为一策,只是据裴某推算,这相助之人身份高贵,在西州一言九鼎、威望极高,裴某是万万不及的,若不是此等人物相助,自然算是裴某输了这一局”
    麴崇裕眉头微皱,身份高贵、一言九鼎,难道他说的是自己的父亲?可父亲怎么会给他这笔钱?低头略想了片刻,他忍不住道,“若是真有此等人物相助于长史,长史又要崇裕做什么?”
    裴行俭微微一笑,“酒逢知己,原是人生快事,世子千里相迎之情,裴某没齿难忘,若是裴某凑巧赢了这一局,只要日后裴某请世子喝酒时,世子莫虚言推搪便是。”
    麴崇裕讶异的看着裴行俭,怎么也料不到他居然提出这样一个简单到极点的赌注,陪他喝酒?自己又不是那刘氏宫女,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裴行俭也不着急,只是低头又慢慢的喝了一口酒,看着麴崇裕笑道,“世子有何疑惧,何不直言?”
    麴崇裕沉默半晌,突然挑了挑眉头,“陪守约喝酒,崇裕真真是求之不得守约想怎么个喝法,崇裕都会奉陪”说着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凤目微挑看着裴行俭不语,目光里三分是挑衅,七分是邪魅。
    裴行俭却是垂眸看着面前的酒盏,淡淡的一笑,“世子请记住今日此言。”
    他的语音分明一如既往的从容沉静,麴崇裕却觉得适才莫名而来的那股寒意似乎突然又蹿上了脊背,一个“好”字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正憋得难受,门上突然响起了两声轻叩,“世子,都护命小的来传话,请您尽快回都护府一趟。”。w。
    
    第40章 事不可为 横下杀心
    
    偌大的堂屋里,四壁都不过是简单的涂了层白色细泥,只有案几后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张条幅,“若乘四等观,永拔三界苦”,两排行楷大字中规中矩,就如条幅下那张素净方正的黑檀木高案,以及案几之后那个永远慢腾腾、笑微微的男子。
    自打永徽四年开始,都护府的这间正堂,便是安西都护府里最清静的地方之一,除了文书需要最后盖印之时,平日里几乎无人会寻到这里。早两年幕僚和府官们有事便会去侧厅找麴世子,而最近一个月则是到后室问裴长史。似乎大家都忘却了,这间屋子的主人,才是安西都护府最高长官,而屋主自己也从来没想过要提醒大伙儿记起这桩事。
    因此,当麴崇裕掀起门帘,看见从案几上抬起的那张面孔表情甚为肃然,脚下不由微微一顿,随即才快步走了过去,语气里也多了几分郑重,“崇裕见过父亲,不知父亲相召,有何急事?”
    麴智湛的脸型和五官都过于圆润,微笑时面孔便显得十分模糊,此时眉头微皱,整张脸线条却明显锐利了几分,“听说你今日请了裴长史用斋?”
    麴崇裕点了点头,“正是。”心底却不免兜上一片疑云,父亲找自己来,就为了这个?父亲不会是又要……
    麴智湛神情凝重,“你还没改变主意?”
    麴崇裕顿时有些不耐烦,压了压火气才道,“父亲多虑了。今日崇裕不过是受觉玄法师所托,请裴长史审在理大佛寺僧人相争之案时,莫让闲杂人等旁观”
    麴智湛仔细打量了一眼站在面前如玉树临风般的儿子,语气变得柔和起来,“玉郎,父亲是否告诉过你,你们这一辈儿郎中,你和你祖父最为相像?”
    麴崇裕脸色不由一变,声音高了几分,“父亲放心,崇裕与祖父不同,胸中并无雄心大志,生平所愿,不过是此生不必再回长安”
    麴智湛默然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玉郎,父亲知道你在长安受的委屈,我的身子如今大约还能撑几年,便是有个万一,你还有三年孝期,待你回到长安时年事已长,只要小心谨慎,何愁不能太平度日?”
    麴崇裕眉毛一扬,声音里多了几分压抑不住的锋利,“太平度日?就如父亲和伯父在长安那般,连妻孥侄甥都难以保全?”
    麴智湛“腾”的站了起来,本来便白的脸孔顿时更白了三分,说了个“你……”便再也说不下去,脸色渐渐转为灰暗。
    麴崇裕脱口说出这句话,心里就有些后悔,看见麴智湛的脸色,忙绕过案几,扶着麴智湛坐了下来,“父亲恕罪,儿子并无怨怼之心,若不是您和两位伯父忍辱负重,麴氏便不会有今日。只是父亲也当知道,伯父兄长他们如今在长安日子好过了许多,便是因为有咱们在这边,若是有朝一日,咱们已无需留在西州,咱们麴家还有什么指望?”
    麴智湛的脸色慢慢的缓了过来,轻轻拍了拍麴崇裕的手背,“你说的这些父亲也都想过,因此你这几个月所作所为,我虽然不赞同,却也由你去了。可世上之事原是不可强求。那位裴长史若是等闲之辈也就罢了,可这两个月来,你看他哪一步不是谋定后动?偏偏使出来时又是堂堂正正,这般手段,总教我想起十几年前,唐军兵临高昌城下的日夜,你那时还小,自然不知那种烈日照冰雪的气势……”
    似乎是想起了当年情形,麴智湛的神色有些怔忪,半晌才重新开口,“玉郎,你胸中所学,胜于为父十倍,可为父好歹比你多活了几十年,事有可为,有不可为,裴长史如今的人望自不必说,这赋税一改,咱们在西州所布之局更是已被破了大半你莫非还看不清这局面?”
    麴崇裕声音微闷,“若不是父亲对他言听计从,原本还有转圜的余地。”
    麴智湛脸色又沉了下来,“此事你难道不知?圣上的户税之策早在永徽二年便已定下,柴都护当年要回长安,无心去管,你我又压了这些年,如今裴长史提出要遵从圣意,咱们拿什么拦着他?便是拦得了一时,他不会上书请旨?西州还有天山军,裴长史本是卫官出身,又在西州跑了一个月,他敢那样当众烧书册,自然会布下后手,咱们又真能拦得住他?莫说赋税,他来西州后所提之策,哪一条能挑出毛病?我不言听计从,又能如何?”
    “玉郎,裴长史绝非池中之物,为父不愿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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