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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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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脸警察骂:“他们自己都承认了,你充啥大爷!你傻逼啊你!”

“那你要我咋说?”我无奈地问。

“你就实话实说!——姓名、年龄……”又一场询问开始了,强光下的我头昏眼花不知所云了。

询问完毕,我还没看两行,就要我签字画押。我脑子再糊涂,也明白他们得到了需要的一切,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眼下只想回铁笼子里睡一会。幸运的是铁笼子走了几个人,我居然可以和一老农在那张木板上背靠背蜷缩着躺着。木板虽硬梆梆的但隔着寒气和潮气。此刻,饥饿引起的痉挛和锐痛已经渐渐隐去,变成了麻木,这有助于精疲力竭的我迅速坠入一连串支离破碎的梦境。我见到漂浮在阴暗天际沉默着俯视我的父亲和忧虑的家人,我见到酒桌上的杨星辰李皓等人,我还见到了小羽,冲我扮出一付屡教不改的鬼脸……

一阵开锁声和争吵声将我吵醒,凝神一听,是鲁小阳和罗云被扔进来了,赶紧起身。短短十多个小时,我们都灰头土脸胡子拉碴,活像褪了层皮。相互问情况,鲁小阳和罗云大骂鲍小琳婊子不得好死,并唉叹自己生错了地方,苦笑着说这儿有风险,投胎需谨慎。我说折腾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吧。鲁小阳说没那么简单,现在鲍小琳要告咱们伤害罪……

半小时后,进来一大队人,领头的大叫鲁小阳,保安打开铁门。罗云嘀咕没事吧。鲁小阳被带出铁门,为首的警察对他宣布:“鲁小阳,你涉嫌人身伤害罪,现在宣布对你施行刑事拘留,立刻转看守所关押。”

警察掏出手铐,鲁小阳顿如筛糠,大叫冤枉,但他声嘶力竭语无伦次的争辩、矮小瘦弱的体质在高大威猛的专政工具面前徒劳无用,他小鸡似的扑腾了几下,被拷走了。他挣扎着试图回头和我们说啥,但没成功。我和罗云惊呆了,知道随后就轮到我们了。这时才后悔,昨晚那么长时间没互留信息。赶紧给对方写了几个电话号码,如果谁出去,立即打找人救援。我报的是小羽的电话,他给的是几个名人(他写过传记的)和一哥们的。

不到两分钟,罗云被叫出去:“……你涉嫌聚众闹事,宣布对你施行行政拘留十五天,立即转拘留所。”

罗云脸色煞白,冷静地随身携带的包委托给我,吩咐一定找到他哥们。我慌乱中不得不低三下四求助于门外的保安,如果我被带走,一定帮忙打个电话,那保安爱理不理,我就说一定重酬,他拿来笔抄下号码。奇怪的是,罗云被带出去后,警察就没进来,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连我都有些不耐烦了。半小时后,我无所谓了,又在木板上躺下来。该死屌朝天吧。苟活于世,你TMD就不得不抱着贱命一条的态度,一旦这样,你就没迈不过去的坎儿丢不下的包袱了。

到中午也没人理我,我纳闷起来。根据零碎的法律知识和询问中的细节,产生了侥幸心理。即使鲍小琳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对我们赶尽杀绝,毕竟我连她汗毛也没碰一下。进而咬牙切齿地想,真把老子往绝路上逼,你也别想舒服。我想起那条贩卖枪支弹药的手机短信,至今还在手机里贮存着,一阵莫名激动。黄昏时分,我终于被带出去,一个头儿似的警察说:“你就那杂志社的记者吧,你可以走啦。”

我问那两个,他说法医报告出来了,轻伤,得追究刑事责任。我抱怨:“她是瓷器啊?也太脆弱啦!”

“嗨,你把你自己管好就行啦,这年头,自个管好自个就行啦。”警察慢吞吞地打开柜子,把包还我,“点点吧。”

我打开一看,该在的都在。我从口袋里拿出眼镜让他过目:“眼镜被保安摔坏了。”

“是吗,唉,这事啊,算了吧,你又不缺这几个钱,你要让他赔,又得折腾。他才挣几个钱啊,大过年的,赔你一副眼镜,得喝西北风了。”

我无话可说了。警察起身,拍着我的肩膀做语重心长状:“年轻人,以后长记性了。做人做事啊,一定要稳重,稳重压倒一切嘛!多少人啊,毁在一念之差。”

4

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那座不大却坚固的建筑。隆冬的夜晚,凛冽的寒风灌在我单薄的身上,如受凌迟之刑。剧烈喷嚏和咳嗽之后,又连打哆嗦。我饿得眼冒金花四肢发软,失去眼镜的我像汪洋中一艘失去导航系统的破船,一片迷濛,五米之外分辨不清男女,十米之外分辨不清人和树,百米外看不清方向。我肩背罗云的包,腋下夹着我的包,跌跌撞撞地走在冰雪凝结的路上,突然一个四脚朝天,包被摔得老远。我本能地爬过去抓住包,挣扎着站起来。我抖掉身上的雪和泥,轻抚肘部的剧痛,大口喘气,热气在胡须和下颚转眼凝结成冰。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一个丁字路口,突然一声尖锐的刹车声由远而近,随后叫骂传来:“瞎眼了吧你?”

“瞎眼了咋地,要不撞死我得了!”老子也不想活了。司机骂骂咧咧地擦着我的身边过去了,溅起一身泥泞。寒冷和饥饿让我有些神智不清了,我急需能量急需衣物急需睡眠,但当务之急是赶在眼镜店关门之前配一副眼镜。我使劲皱眉挤眼,尽量能够看清楚一点。一路打听不远处居然有一家,立即走过去。打开手机,居然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和短信。我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向焦急不堪的家人谎称我在买票。小羽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哭起来了,我只好和盘托出,惊恐之余一再问我挨打了吗?

“没有,协助调查嘛。”我轻描淡写,“水牢老虎凳辣椒水插竹签美人计一概没有,就是和保安来了个摔跤比赛,我输了,眼镜摔坏了,我正去配呢。奴才总比主子更严厉嘛。”

“都急死我了,还说笑话。”小羽松了一口气,我笑说:“这叫泰山摧于眼前而心如止水,你学着点。”

“得啦得啦,你就阿Q吧。”小羽气呼呼地说,“该让他们赔眼镜!”

“脱身要紧,眼镜几个钱,反正我也准备换了。俩哥们就惨了,牢里过大年了。”

小羽余怒未消:“太不讲理了,欠钱还关人,告他们去!还有没有王法?”

“告啥告?法院是你家啊……”我笑起来。

“唉,也是。打小姥姥就唠叨穷不和富斗,富不和官争。”小羽一声叹息,“出来了就好啦,我找你去!”

我制止了她。又远又冷的。我得先配眼镜,再吃饭——二十六小时颗粒未尽。还急需睡眠,小羽就说明天来看我。我快步向正在锁门的眼镜店。拨通于江湖电话,劈头痛骂,他惊喜之余连连解释:“这次麻烦大了,帮不上忙啊,干着急啊。没事就好。”

“鲁小阳和罗云也太亏啦!”

“是啊,鲍小琳霸道,不过小鲁也冲动了点。你大老爷们跟泼妇玩玩得过吗?”

“鲍小琳何方神圣?西太后还是东太后啊?”

“要是那样你们早弄到午门或菜市口处理了。”于江湖笑起来,透露鲍小琳的老公是外地一个下了台的厅长公子。我骂起来:“妈的,下了台的厅长儿子都这么嚣张,要是没下台还不得像你说的拉到午门或菜市口去?”

“那倒不至于,不过凭以前关系收拾咱几个小记者还是绰绰有余的。”

“咱就坐以待毙啊!想办法救他们啊。”我说。于江湖很无奈:“麻烦就在这,咋通知,没任何线索。”

我想起罗云的委托,找出那个纸团。那几个大尾巴狼都表示知道罗云这人,我一提起这事就躲躲闪闪,大同小异:相信政府,相信法律。最后找到罗云哥们,那人震怒之余承诺去捞他。

夏一帆的手机里传来铁轨上的铿锵行驶声,我对他的临阵退缩一番冷嘲热讽,上升到“丑陋的中国人”高度,他开始还为自己辩护,最后不得不承认在周文彪许愿“提拔”他后,“心里的确有了点小九九”,但在吃午饭后良心发现浪子回头了。我挖苦道你丫你是回来了,不是红军回来了,胡汉山回来了。夏一帆一个劲喊冤,一再强调斗争技巧,别做无谓牺牲,连鲁迅说的“韧的战斗”都搬出来了。

“至少我把工资拿到手,回家过年了。不管多少,骑驴找马嘛!”夏一帆得意地笑起来。“哗”一声,火车进洞,信号断了,不久发来短信:“经打探,他们最恨的人不是你,你应该可以要回工资。”

“黯然销魂面”端上来了,小孩脸盆大一海碗。细薄如宽面条,长如食指,柔软而筋道,牛肉块硕大扎实,浓汤清澈鲜红,小香葱和香菜抛洒在上面,串得满屋都香。胃部突如其来一阵痉挛,我强忍唾液,加入老陈醋,拿起筷子仔细拌匀了,就着小菜烧酒大口吃起来。我就像完成一桩历史使命似的将每一根面每一口汤每一粒细小的肉屑消灭殆尽,直吃得荡气回肠满头大汗。我意犹未尽地砸吧着滚烫的嘴唇,充分享受来自肠胃的每一个温暖蠕动。然后,我撑着桌子缓缓站起,嘴里打着响亮的嗝儿,肚子晃晃荡荡如一只大号啤酒桶。

街头人烟稀少,过年气氛已很浓厚。红灯笼、春联和门联随处可见,依稀传来爆竹声;偶尔几个穿戴臃肿的孩子从面前嬉闹而去,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刚摄取的充足热量、失而复得的清晰世界和眼前的气氛让我心情好转一些。身上的钱已不够打车,马不停蹄地奔向公汽站,搭上空空荡荡的419,哈欠连天昏昏沉沉地驶向我那狭小而温暖的巢穴。我只想洗个热水澡,剃掉野草一样疯长起来的胡子,在我那张宽大而富有弹性的床垫上,让身体保持着自然姿势一觉自然醒来。

次日,周文彪见突然来临的我并不吃惊,尴尬地问:“出来了?”

“是啊,来拿工资的。”我直奔主题,他让出纳拿钱过来,假惺惺地说:“你看这事弄得!何必啊!”

我也说:“就是嘛,何必啊!”

“你根本没必要和这帮人厮混在一起,多掉价啊。”

我笑:“您跟我混就不掉价了?您跟鲍小琳混就不掉价了?”

周文彪讪讪一笑,我扭身快步流星出门下楼。火车站终于停止了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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