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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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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会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冉阿让说,〃您怎么会认识我的,您?〃

〃您救过我的命。〃那人说。

他转过身去,一线月光正照着他的半边脸,冉阿让认出了割风老头儿。

〃啊!〃冉阿让说,〃是您吗?对,我认识您。〃

〃幸亏还好!〃老头儿带着埋怨的口气说。

〃您在这里干什么?〃冉阿让接着又问。

〃嘿!我在盖我的瓜嘛!〃

割风老头儿,当冉阿让走近他时,他正提着一条草荐的边准备盖在瓜田上。他在园里已经待了个把钟头,已经盖上了相当数量的草荐。冉阿让先头在棚子里注意到的那种特殊动作,正是他干这活的动作。

他又说道:

〃我先头在想,月亮这么明,快下霜了。要不要去替我的瓜披上大氅呢?〃接着,他又呵呵大笑,望着冉阿让又补上这么一句,〃您也得妈拉巴子好好披上这么一件了吧!到底您是怎样进来的?〃

冉阿让心里寻思这人既然认得他,至少他认得马德兰这名字,自己就得格外谨慎才行。他从多方面提出问题。大有反客为主的样子,这真算得上是一件怪事。他是不速之客,反而盘问个不停。

〃您膝头上带着个什么响铃?〃

〃这?〃割风回答说,〃带个响铃,好让人家听了避开我。〃

〃怎么!好让人家避开您?〃

割风老头儿阴阳怪气地挤弄着一只眼。

〃啊,妈的!这宅子里尽是些娘儿们,一大半还是小娘儿们。据说撞着我不是好玩儿的。铃儿叫她们留神。我来了,她们好躲开。〃

〃这是个什么宅子?〃

〃嘿!您还不知道!〃

〃的确我不知道。〃

〃您把我介绍到这里来当园丁,会不知道!〃

〃您就当作我不知道,回答我了吧。〃

〃好吧,这不就是小比克布斯女修院!〃

冉阿让想起来了。两年前,割风老头儿从车上摔下来,摔坏了一条腿,由于冉阿让的介绍,圣安东尼区的女修院把他收留下来,而他现在恰巧又落在这女修院里,这是巧遇,也是天意。他象对自己说话似的嘟囔着:

〃小比克布斯女修院!〃

〃啊,归根到底,老实说,〃割风接着说,〃您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您,马德兰爷爷?您是一个正人君子,这也白搭,您总是个男人。男人是不许到这里来的。〃

〃您怎么又能来?〃

〃就我这么一个男人。〃

〃可是,〃冉阿让接着说,〃我非得在这儿待下不成。〃

〃啊,我的天主!〃割风喊看说。

冉阿让向老头儿身边迈了一步,用严肃的声音向他说:

〃割风爷,我救过您的命。〃

〃是我先想起这回事的。〃割风回答说。

〃那么,我从前是怎样对待您的,您今天也可以怎样对待我。〃

割风用他两只已经老到颤巍巍的满是皱皮的手抱住冉阿让的两只铁掌,过了好一阵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才喊道:

〃呵!要是我能报答您一丁点儿,那才是慈悲上帝的恩典呢!我!救您的命!市长先生,请您吩咐我这老头儿吧!〃

一阵眉开眼笑的喜色好象改变了老人的容貌。他脸上也好象有了光彩。

〃您说我得干些什么呢?〃他接着又说。

〃让我慢慢儿和您谈。您有一间屋子吗?〃

〃我有一个孤零零的破棚子,那儿,在老庵子破屋后面的一个弯角里,谁也瞧不见的地方。一共三间屋子。〃

破棚隐在那破庵后面,地位确是隐蔽,谁也瞧不见,冉阿让也不曾发现它。

〃好的,〃冉阿让说,〃现在我要求您两件事。〃

〃哪两件,市长先生?〃

〃第一件,您所知道的有关我的事对谁也不说。第二件,您不追问关于我的旁的事。〃

〃就这么办。我知道您干的全是光明正大的事,也知道您一辈子是慈悲上帝的人。并且是您把我安插在这儿的。那是您的事。我听您吩咐就是。〃

〃一言为定。现在请跟我来。我们去找孩子。〃

〃啊!〃割风说,〃还有个孩子!〃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象条狗①一样跟着冉阿让走。

①以狗喻忠实朋友,不是侮称。

小半个钟头过后,珂赛特已经睡在老园丁的床上,面前燃着一炉熊熊好火,脸色又转红了。冉阿让重行结上领带,穿上大衣,从墙头上丢过来的帽子也找到了,拾了回来,正当冉阿让披上大衣时,割风已经取下膝上的系铃带,走去挂在一只背箩旁的钉子上,点缀着墙壁。两个人一齐靠着桌子坐下烤火,割风早在桌上放了一块干酪、一块黑面包、一瓶葡萄酒和两个玻璃杯,老头儿把一只手放在冉阿让的膝头上,向他说:

〃啊!马德兰爷爷!您先头想了许久才认出我来!您救了人家的命,又把人家忘掉!呵!这很不应该!人家老惦记着您呢!您这黑良心!〃

………………………………………………

十沙威扑空的经过

我们刚才见到的,可以说是这事的反面,其实它的经过是非常简单的。

芳汀去世那天,沙威在死者的床边逮捕了冉阿让,冉阿让在当天晚上便已经从滨海蒙特勒伊市监狱逃了出来,警署当局认为这在逃的苦役犯一定要去巴黎。巴黎是淹没一切的漩涡,是大地的渊薮,有如海洋吞没一切漩涡。任何森林都不能象那里的人流那样容易掩藏一个人的踪迹。各色各种的亡命之徒都知道这一点。他们走进巴黎,便好象进了无底洞,有些无底洞也确能解人之厄,警务部门也了解这一点,因此凡是在别处逃脱了的,他们都到巴黎来寻找。他们要在这里侦缉滨海蒙特勒伊的前任市长。沙威被调来巴黎协同破案。沙威在逮捕冉阿让这一公案中,确是作过有力的贡献。昂格勒斯伯爵任内的警署秘书夏布耶先生已经注意到沙威在这件案子上所表现的忠心和智力。夏布耶先生原就提拔过沙威,这次又把滨海蒙特勒伊的这位侦察员调来巴黎警务方面供职。沙威到巴黎之后,曾经多次立功,并且表现得……让我们把那字眼说出来,虽然它对这种性质的职务显得有些突兀……忠勤干练。

正如天天打围的猎狗,见了今天的狼便会忘掉昨天的狼一样,后来沙威也不再去想冉阿让了,他也从来不看报纸,可是在一八二三年十二月,他忽然想到要看看报纸,那是因为他是一个拥护君主政体主义者,他要知道凯旋的〃亲王大元帅〃在巴荣纳①举行入城仪式的详细情况。正当他读完他关心的那一段记载以后,报纸下端有个人名,冉阿让这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张报纸宣称苦役犯冉阿让已经丧命,叙述了当日的情形。言之凿凿,因而沙威深信不疑。他只说了一句:〃这就算是个好下场。〃说了,把报纸扔下,便不再去想它了。

①巴荣纳(Bayonne),法国西南部邻近西班牙的小城。亲王大元帅指昂古莱姆公爵。一八二三年四月昂古莱姆公爵率领十万法军进入西班牙,镇压资产阶级革命,年终班师回国便驻节于此。

不久以后,塞纳-瓦兹省的省政府送了一份警务通知给巴黎警署,通知上提到在孟费郿镇发生的一件拐带幼童案,据说案情离奇。通知上说,有个七八岁的女孩由她母亲托付给当地一个客店主人抚养,被一个不知名姓的人拐走了,女孩的名字叫珂赛特,是一个叫芳汀的女子的女儿,芳汀已经死在一个医院里,何时何地不详。通知落在沙威手里,又引起了他的疑惑。

芳汀这名字是他熟悉的,他还记得冉阿让曾经要求过他宽限三天,好让他去领取那贼人的孩子,曾使他,沙威,笑不可仰。他又想到冉阿让是从巴黎搭车去孟费郿时被捕的。当时还有某些迹象可以说明他那是第二次搭这路车子,他在前一日,已到那村子附近去过一次,我们说附近,是因为在村子里没有人见到过他。他当时到孟费郿去干什么?没有人能猜透。沙威现在可猜到了。芳汀的女儿住在那里。冉阿让要去找她。而现在这孩子被一个不知名姓的人拐走了。这个不知名姓的人究竟是谁?难道是冉阿让?可是冉阿让早已死了。沙威,没有和任何人谈过这问题,便去小板死胡同,在锡盘车行雇了一辆单人小马车直奔孟费郿。

他满以为可以在那里访个水落石出,结果却仍是漆黑一团。

德纳第夫妇在最初几天中心里有些懊恼,曾走漏过一些风声。百灵鸟失踪的消息在村里传开了。立即就出现了好几种不同的传说,结果这件事被说成了幼童拐带案。这便是那份警务通知的由来。可是德纳第,他一时的气愤平息以后,凭他那点天生的聪明,又很快意识到惊动御前检察大人总不是件好事,他从前已有过一大堆不清不白的事,现在又在〃拐带〃珂赛特这件事上发牢骚,其后果首先就是把司法当局的炯炯目光引到他德纳第身上以及他其他的暖昧勾当上来。枭鸟最忌讳的事,便是人家把烛光送到它眼前。首先,他怎能开脱当初接受那一千五百法郎的干系呢?于是他立即改变态度,堵住了他老婆的嘴,有人和他谈到那被〃拐带〃的孩子,他便故意表示诧异,他说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确是埋怨过人家一下子便把他那心疼的小姑娘〃带〃走了,他确是舍不得,原想留她多待两三天,可是来找她的人是她祖父,这也是世上最平常不过的事。他添上一个祖父,效果很好。沙威来到孟费郿,听到的正是这种说法。〃祖父〃把冉阿让遮掩过去了。

可是沙威在听了德纳第的故事后追问了几句,想探探虚实:

〃这祖父是个什么人?他叫什么名字?〃德纳第若无其事地回答说:〃是个有钱的庄稼人。我见过他的护照。我记得他叫纪尧姆·朗贝尔。〃

朗贝尔是个正派人的名字,听了能使人安心。沙威转回巴黎去了。

〃冉阿让明明死了,〃他心里说,〃我真傻。〃

他已把这件事完全丢在脑后了,可是在一八二四年三月间,他听见人家谈到圣美达教区有个怪人,外号叫〃给钱的化子〃。据说那是个靠收利息度日的富翁,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他独自带着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过活,那小姑娘只知道自己是从孟费郿来的,除此以外,她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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