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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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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走了,因此鲁贝托以为今夜又没有落空,就在那儿等着。再说阿里古丘,一骨碌起了床,拿了武器,跑到门口去,看看究竟是谁,要给他一点厉害看看,因为他虽然是个商人,却是身强力壮。他开了门,可是动作很粗笨,不象他妻子平常开门时那样轻悄,鲁贝托在门外一看苗头不对,知道这一回来开门的准是阿里古丘,拔腿就跑,阿里古丘跟在后面追赶。鲁贝托拚命逃了一阵,看见那丈夫依旧紧追不舍,想起自己身边也带着武器,就拔出剑来,转回头去准备应战,于是双方大打出手,一个是进攻,一个是自卫。再说他妻子这边,她被她丈夫开房门的声音惊醒了,看看脚趾上的线给扯断了,知道事已败露,又见她丈夫已经出去追她的情人,马上爬起身来,料定此番情形不妙,便把洞悉这段私情的侍女叫来,再三央求她睡到她床上去,代她挨她丈夫一顿打骂,无论她丈夫怎样打她,也要忍耐着,千万不要作声。她若肯这样做,她一定会重重谢她,决不会亏待她。安排好了以后,她就熄了卧室里的灯,躲在屋子里另一个地方,见机行事。

街坊四邻听见阿里古丘和鲁贝托两人殴斗,都下了床,去责备他们。阿里古丘生怕被人家辨认出来,只得放走了那个青年,既没有认清楚他是谁,也没有伤他的毫发。他带着一肚子恼火回到家里,走进卧室,怒气冲冲地吆喝道:

“你这个贱女人上哪儿去啦?你以为熄了灯,我就找不着你了吗?你打算错了!”他一边骂,一边走到床前,把那个丫头当作了自己的妻子,一把抓住,使尽气力拳打脚踢,打得她满脸都是青伤;一边把骂贱女人的最恶毒的话都骂到了,又揪住她的头发就剪。那丫头哭得好不伤心,一声一声地叫着:“哎喀,老天爷呀,饶饶我吧!不要再打啦!”她已经泣不成声,而阿里古丘又气昏了头,所以始终没有听出这是另一个女人,只当做是他自己的妻子。他把她打够了,又剪掉了她的头发,于是就说道:

“你这个贱女人,我不打你了,我马上就去找你的兄弟们。也好把你干的好事说给他们听听。看他们还要不要体面,怎样来处置你。总之我要叫他们把你接回去,你再也休想待在这儿了!”

说着,他就反锁了门,一个人走了出去。茜丝梦达把他的一言一语都听在耳里,等他一走,就打开门来到房里,点亮了灯,只见那个可怜的丫头遍体鳞伤,哭得好苦。她好言好语地竭力安慰了那侍女一番,就把她送回她自己房间里,悄悄地叫人侍候她,照料她,又把阿里古丘的钱拿了许多给她,使她非常满意。茜丝梦达把丫头安顿好了以后,连忙回到自己房间里,铺好了床,把一切收拾得齐齐整整,仿佛那晚上还没有人上床睡过似的。然后她又穿戴齐全,俨然是一副还没就寝的模样,又在楼梯口点上一盏灯,坐在那里做针线,等待动静。

再说阿里古丘,他走出门,匆匆赶到他妻子的娘家去,敲了好一阵门,人家才听见他的声音,出来开门让他进去。他的岳母和三个妻舅听见他来了,都起来点了灯看他,问他为什么深夜独自赶到这里。他就把这事情源源本本说给他们听,从他发现茜丝梦达脚趾上系着的线说起,一直说到最后为止。为了证明他没有说假话,他又把他认为是从妻子头上剪下来的那一绺头发拿出来给他们看,最后还说,请他们随他一起到他家里去,看看应该怎样处置她才不失他们的体面,因为他再也不能认她做妻子了。

他的妻舅们自然信以为真,对这个不争气的妹子都气坏了,马上点起火把,跟着阿里古丘一块儿到他家里去,要把她狠狠地教训一顿。他们的母亲哭哭啼啼地跟在他们后面,一会儿求这个儿子,一会儿求那个儿子,叫他们千万别这样轻易相信这些话,千万要查问明白,因为她丈夫也许是为了别的事生她的气,虐待了她,却又故意反咬她一口,企图卸脱自己的干系。那老太太最后还表示非常诧异,说是女儿从小就是由她带大的,她非常了解女儿品德高尚,料她决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此外又说了许许多多类似的话。

兄弟三人进了阿里古丘的家门,正要走上楼去。茜丝梦达已在屋里听见他们的声音,就问道:

“谁呀?”

她的一个兄弟回答道:“你这个贱女人,你马上就知道是谁上门来看你啦。”

“天呀!”茜丝梦达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说了这话,她立即站起身来,说道:“诸位兄长,欢迎你们,可是你们深更半夜赶来干什么呀?”

兄弟们见她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做针线,脸上也并无一丝半点伤痕——照阿里古丘说是他已把她打得体无完肤了——不禁奇怪起来,这一来,他们暂且压下了一肚子火气,向她阿里古丘所说的事,究竟有没有,又厉声威胁她说,如果她不一五一十从实说出来,一定对她不客气。她只是说道:

“我不知道这话从哪里说起,也不知道阿里吉丘在你们面前编派我些什么不是。”

阿里古丘见她这般情景,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竟出了神。他记得清清楚楚:刚才给了她不计其数的耳刮子,又拧她又抓她,什么苦头都叫她吃尽了,而现在她脸上竟没有半点伤痕,好象根本没有过这回事一样!一会儿,她的兄弟们把阿里古丘说给他们听的事情简单地向她说了一遍,从一根线说起,说到她丈夫打她等等情形。她听了,转过身去对阿里古丘说:

“我的丈夫,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我明明不是一个贱女人,你却要诬赖我,也不怕丢你自己的脸吗?你明明也不是个狠心的坏丈夫,为什么却要把你自己说成这样一个人?今天晚上你什么时候在家里待过?且不说和我待在一起了!你什么时候打了我一顿?我连一点影子也记不起来。”

“什么!你这个贱女人!”阿里古丘大声喝道。“我们刚刚不是在一起睡觉的吗?我奔出去追了你的情夫以后,不是还回到家里来过的吗?我不是狠狠揍了你一顿,还剪掉了你的头发吗?”

茜丝梦达回答道:“你今天晚上根本没有上床睡过觉。这且不说,因为光凭我一个人讲,即使说的都是真话,也不能算数。让我们来看看你所说的几件事情吧——你说你打了我,又剪了我的头发。我说你根本没有打过我,这里到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你自己在内,都可以看到我身上有没有伤痕。凭着老天爷发誓,你要是有胆量打我,我不还手抓破你的脸才怪呢!我的头发你也没有剪过,这都是你自己在活见鬼。如果是你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剪的,那就难说了。让我来看看我的头发有没有给剪掉。”

于是他揭开面纱,只见一头头发完好无恙。她的母亲和兄弟们听了这些话,看了这些情形,都转过身去对她丈夫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阿里古丘?这跟刚才你上我们家里来所说的话完全不对头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证明你其余的话?”

阿里古丘站在那里好象做梦一般,想要分辨,可是一看自己的打算落了空,连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时他妻子转过身去对她的兄弟们说道:

“三位哥哥,我本不打算出他的丑,在你们面前揭露他的下流卑鄙,可是他非要我这么做不可。我也就顾不得了。我深信他跟你们说的事的确有过,因为他的确做过他自己所说的那些事。让我来跟你们说明原委吧。

“也是我晦气,让你们把我许配给他这样一个人。他自称是一个商人,人家都把他看作一个有信誉的人。这样的一个人,理当比一个修道士还要有节制,比一个处女还要贞洁,可是他简直没有哪一晚不上酒馆里去喝酒,一会儿姘上这个坏女人,一会儿又搭上那一个。我哪一夜不是坐到深更半夜等他?这是你们刚才亲眼看见的,有时候还要等他等到天亮。我断定他这一回又是喝醉了酒,跟哪个臭女人睡觉去了,醒来时发觉那个臭女人的脚趾上系着一根线,于是和人家动刀动枪,再又回来打那个臭女人,剪她的头发,他那时候脑子迷迷糊糊,还以为那个遭到他毒手的女人就是我呢——我看他现在还是这样想吧。你们瞧瞧他的脸色还是有些半醉不醒的神气。可是,不管他说我什么坏话,我希望你们只当作他喝醉了酒说疯话。我能原谅他,希望你们也别和他计较吧。”

她母亲听了这话,大声嚷道:

“我的女儿,这种事万万不能容忍!这种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人应该宰了他才好!他不配娶你这样的姑娘做妻子。天啊,这象什么话呀!你即使是个阴沟里拾起来的臭丫头,他也不该这般地虐待你!让你受这么一个狗屎不如的小商人的编派,那还了得!他们从三家村的猪栏里出身,穿一身粗呢的短衣马裤,屁股那儿还有羽毛。有了三个大钱,就要娶大户人家的小姐做老婆。还佩上一块纹章,自吹自擂,说什么‘我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子弟,我祖上怎样怎样了不起。’当初我的儿子们要是听了我的话就好了!你尽管嫁妆微薄,却大可以体体面面地嫁给盖地伯爵的家族,想不到他们偏偏要把你嫁给这个活宝!你本是佛罗伦萨一个最美丽、最贞洁的姑娘,他却不怕丢验,半夜三更来敲我们的门,跟我们说,你是一个贱货,好象我们不知道你的本性似的。要是他们肯听我的话,早就打得他皮开肉绽了!”

接着,她又转过身去对她的儿子们说道:

“儿子们,我早就告诉过你们,这门婚事攀不得。你们有没有听到,你们这位好妹夫是怎样对待你们妹妹的?他是个一文不值的小商贩!哼!我要是你们,他那样骂你们的妹妹,做出这种事情来,那我非得结果了他的性命不可!我要是个男人的话,我一定要亲自来处理这件事!这个该死的醉鬼!他真不要脸呀!”

三个兄弟听了这话,看了这些情形,都转过身去,面对着阿里古丘,好象骂一个犯人似的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最后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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