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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人-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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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洛被判刑了,在郊区的北大洼劳改农场接受改造。

大洛被判刑,香就疯了。

疯了的香仍没忘记拾垃圾,她要独自担负起十三岁女儿的生活。疯了的香和以前的香果然就不是一个人了,她穿得破破烂烂,披头散发,满脸污垢。她肮脏地穿梭在垃圾堆之间,她在寻找着能够变卖的东西。香还唱歌。香有一副好嗓子,当年在文艺宣传队的时候,她扮过铁梅,现在她家里还有一幅梳着长辫子、举着红灯的铁梅剧照。现在的香一边拾垃圾一边唱歌,香的嗓子依然很好。

每月的15号,香都要去探监。每次去,周大庆都陪着香一同前往。香一个人去北大洼派出所的人不放心。况且大洛和香都是他们这一片的居民,改造好大洛也是派出所的责任。

每个月15号这一天,香都变得很奇怪,她能准确无误地记着15号这个日子。每个月的15号,她都准时来到派出所。这一天的香是打扮过了,穿了一身很干净的衣服,头发洗过了,很流畅地披在肩上,脸也洗过了,很整洁也很文静的样子,看不出香有半点疯的样子,这就让所有看到香的人都感到很奇怪。

周大庆每次陪香去龙大洼,都是乘郊区车去。

公共汽车不紧不慢地驶进了郊区,正是盛夏,路两旁的庄稼生长得很好,周大庆每次走出城市心情都很好。

香这时突然对他说:大洛再有一个月就该出来了。

大洛在狱中表现得很好,连续被减了两次刑。他在狱中还给派出所写过信,汇报自己思想改造体会。

周大庆算了算大洛服刑吩日子,他点了点头,这时他惊讶地看了眼香,他觉得此时的香一点也没疯。

香又说:你看那花儿开得多美。

周大庆向车窗外看去,他看到的是满眼的庄稼,不见哪里有花儿。他看了眼香,他看见香一脸的泪水。

到了北大洼劳改农场,他们很顺利地见到了大洛。15号是探监的日子。

大洛每次见到周大庆总是感激地冲他笑笑说:辛苦了!然后他就小心地看香,生怕香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

香每次看见大洛神情总是痴痴的,那样子恨不能把大洛装在眼里,然后带走。

大洛就说:香,再有一个月咱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香说:咱们家的小桂考上高中了,是重点。

大洛的眼睛里有很亮的东西一闪,大洛真诚地说:这两年真是让你辛苦了。

香说:大洛你知道么,遍地的花儿都开了。

大洛听了香这话,脸一下就白了,他直勾勾地望着香说:香,你不能,香……

香又说:遍地的花都开了,开得真美。

大洛更大声地说:香——

周大庆觉得这次会面该结束了,于是站起了身,冲大洛点点头说:我们该走了。

香也站起身,认真地说:大洛我告诉你,花儿就是开了,真的!

大洛脸上的肌肉突然抽搐了两下,喊着:香、香,花儿没有开……香、香……

大洛的一双目光一直幽幽地把香送到门外,一直到看不见。

回来的路上,香的心情似乎很愉快。她一路唱着歌,翻来复去唱的就是那一首《英雄赞歌》——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

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

为什么大地春常在,

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

香唱得很投入也很有激情,有两滴泪水一直悬在香的眼角,一车的人都怪异地望着香。

周大庆说:香,别唱了。

香不听,仍继续唱。周大庆想:爱唱就唱吧,陪香来北大洼是最后一次了,下个月大洛就该出狱了。这么一想,周大庆浑身有些轻松,心里又有些惆怅。

回到市里,派出所的人便快下班了。正在这时,周大庆的呼机又一次响起,呼他的是刘艳,刘艳在呼机上说:今天是建国的生日,你一定要来一定要来一定要来。

刘艳怕他不去,于是呼了他三个“一定要来”。

几天前刘艳就对他说过建国的生日,到时一定请他来家坐坐。当时他就答应了。看来他今天是非去不可了,建国是他的战友,又是同学,他不能不去。建国和刘艳又刚回到这座城市不久,他还没认真地去建国和刘艳家坐过一次。

这时,周大庆就想到了儿子小宝,看来他今天又无法接小宝了,又得辛苦崔老师了。好在他麻烦崔老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又想,明天无论如何要去街道认真地说一说崔老师的事,他觉得怪对不住崔老师的。

也不知尚晓娜回没回家,手术前就说好了,尚晓娜只在他家歇歇,然后就回家,以免被家人看出破绽。他同意了尚晓娜的观点。那时他就想,等这事过去之后,一定要和韩小乐和尚晓娜好好谈一谈。

这时,刘艳又呼了他一次,刘艳说:大庆来吧我等你!

他看了眼呼机,心里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于是眼前就出现了刘艳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这时他的心疼了一下。老婆的笑靥一同挤进他的脑海。老婆也就是那个样子了,记挂不记挂还是那个样子。

周大庆别无选择地向刘艳和建国家走去,刘艳似飘扬在晚风中的旗帜,立在阳台上,在向他招手、微笑。

他、建国还有刘艳三个人都是同学。那时的刘艳就很漂亮,被公认为校花。众女生中刘艳最鲜艳。刘艳的课桌就在他和建国的前面,那时的刘艳有一双又粗又黑的辫子,刘艳不时地把一双辫子甩来甩去,她的辫梢经常在两人的脸上掠过,带着一缕幽香,还有一种别样的心情。周大庆就觉得很愉快,似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在心头流过。他发现建国也是这样的,建国不仅愉快而且经常沉醉地盯着刘艳的后脖颈,她的后脖颈丰腴而又白皙,一层柔柔的绒毛散淡地生长着,再往下,就是浑圆的肩,肩的下部有时还可以清晰地看见乳罩带的轮廓。

两人看见了这些,四目相对,郝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然后就笑一笑。

不久,他和建国两人便参军了,在遥远的军营,他们一同想到了刘艳,然后他们就一起给刘艳写信。当然,他们给刘艳写信时都瞒着对方。刘艳便也给他们回信,她也装出只收到他们其中一个人信的样子,给周大庆回信到,她让大庆代问建国好;给建国回信时,她让建国代问大庆好。结果两人都没有代好,把一份秘密装在心间,他们都隐隐地觉得刘艳是属于自己的。

三年以后,周大庆退伍了。建国考上了军校留在了部队,刘艳便只和建国一个人通信了。起初的日子,周大庆经常去找刘艳,刘艳也不拒绝,然后两人说一些天高云淡的话,远没有写信时那么亲热,自然,她和大庆没有什么结果。

突然有一天,建国从部队回来了。又一个突然,建国就和刘艳结婚了。婚礼大庆参加了,三个人谁也没提当年写信的事,他们觉得都很快乐。

不久,建国就回部队了。

从那以后,建国和刘艳每年都能见上一两次,不是建国回来,就是刘艳去部队。住上一阵便又分开了,合合分分的,很有规律的样子。

那时,周大庆已经是名片警了。刘艳和建国结婚不久,周大庆便和现在的老婆结了婚。一切都很正常,似乎青春的浪漫已离他们远去。这期间,周大庆又和建国开始通信了,建国每封信的结尾都说:大庆请帮助照顾刘艳,拜托了。

其实不用建国说刘艳有困难他也会照顾的。除去同学关系不说,刘艳仍是这片的居民。于是三天两头的,他就去看一看刘艳。有时,他几天没去,刘艳也会给他打电话,刘艳在电话中说:大庆,来看看我吧,我一个人挺孤独的。大庆每次接到刘艳这样的电话,他都要去刘艳处坐一坐。那些日子,老婆刚做完人流,被医生宣判不能生育,他心里也挺苦闷的,也想找个人叙叨叙叨。

那天晚上,他如约来看刘艳。刘艳正独自一个人坐在台灯下喝啤酒,因为是台灯,光线较暗,周大庆坐下来时,感觉浑身很放松。刘艳也给他倒了一杯,他就像喝茶水一样喝光了。

他说:我老婆不能生育了。

她说:当初你就不该找她!

他听了这话,又狠狠地喝了口啤酒,有些发狠地说:不找她我找谁?

她不说话,瞟了他一眼,又瞟了他一眼。半晌她说:当初我也不该找建国,嫁给当兵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他听了她的话,不知为什么心跳陡然加快了。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

她又瞟了他一眼,突然站起身,从床下掏出一个盒子,然后又从盒子里拿出一扎用一根红绳系着的信。

她抬起头,他看见她的脸孔这时很红润,睡衣领口很低地开着,他还看见了里面饱满的双乳。他觉得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光了杯中酒。

她说:这些都是你给我写的信。

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想去接那些当年自已亲手写的信。他没有抓到信,却抓到了她的手,她的手又热又潮。她顺势就跌在了他的怀里,信散落在地上,他看见了当年自己的笔迹,这时他的心里充满了感动。

接下来,他连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那盏台灯熄了,后来又亮了,最后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她的住处。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找她,她也没有来过电话。后来,他听说她去了部队,这次不是暂住,而是随军,住进了丈夫的军营。

前不久,建国和刘艳又双双回来了。这次是建国转业,建国是伤残之后转业的。建国是在南边排雷时受的伤,那时建国已经是营长了。本来用不着他亲自去排雷,他是去阵地上检查,走累了,坐在地上休息。坐下时没什么特殊感觉,只是觉得屁股有些硌,所以他只坐了一小会儿,起身的时候,地雷就响了。从此,建国不仅失去了双腿,骨盆也粉碎了,于是,建国就转业了。

建国转业以后,周大庆去看过。建国只剩下了半截身子,人整个只能半坐半靠在轮椅上,身下还插着导尿管。建国人显得很苍白,他就那么苍白地冲大庆微笑着。两人握手时,大庆发现建国的手软弱无力,像女人的手。刘艳似乎没什么变化,据说她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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