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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人家-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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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凭自己五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初步肯定,大青女人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这跟田直捎来的话合卯合缝,狗日的大青女人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感到,这事闹大发了。

“老苏,说不定,住在谁家了? ”他这样猜测。

“大青去问过了,连……”

“连什么? ”李虎仁的脸煞白,一团气堵上心口。

“连,连招弟也不见了。”老苏的眼睛,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李虎仁眼一黑,咕咚一声栽倒了。

“老李,老李! ”苏凤河大惊失色,连忙去抱他。

在院子里忙营生的招弟妈听见声音不对,沾着两手麸皮跑进家,见状大声嚎啕开来。

“哇呀呀,他爹,这可咋办呀! ”她呼天抢地。

引弟也跑进来,她很惊慌,赶紧倒了半碗开水晾上。

苏凤河掐人中揪耳朵,李虎仁缓过来,浑身软成一团。引弟上来帮忙,跟苏凤河一块把他扶到炕上躺平。

引弟抿了一下开水,才给他喝。

李虎仁喝了几口水,躺在枕头上,两眼流泪。

“爹。”引弟哽咽着。

女人擦着眼泪,慌里慌张,不知忙什么。

苏凤河说:“不咋了,唉,我不该来,不该来。”他后悔地说。

李虎仁摇摇头。

“不不……”李虎仁有气无力地一摇手。

苏凤河愧疚地说:“老李,你好好养着,我再让二青去找找。”

李虎仁挣扎着坐起来,倚在铺盖上说:“老苏,你都知道了? ”

老苏点点头。

李虎仁唉叹着说:“那咱们就不用躲闪了。老苏,我托你件事。”

“甚事? ”

“你替我去趟城里,打探打探招弟的动静去哇,跟前没有一个能指望上的人。”李虎仁气咻咻地说:“招弟女婿也不打发人来说一声,我不信,他们跟前连个出气的人也没了。”

苏凤河不便拒绝,欣然应允:“那我去一趟,老李你不要上火,说不定,都是些没影的事情! ”

李虎仁直摇头。

苏风河走了以后,李虎仁就躺下了,他气急交加,脸色灰中泛黄,实在吓人。

招弟妈凑到他脸前问:“你咋难活? ”

李虎仁心烦地推开她:“去……”

引弟在一旁掉泪,李虎仁忽然说:“引弟,你坐到爹跟前来。”

引弟用诧异的目光看着父亲,慢慢挪到他身旁。

“爹。”她怯怯地叫了一声。

“引弟! ”李虎仁的口吻中含着少有的爱抚。

如同一阵春风拂过荒芜的田地,引弟哇一声哭了起来,她听不见父亲这样呼唤,已经有些时间了。

“引弟,爹,对不住你,你不要记恨。”李虎仁一口气说完,闭上眼睛喘息。

“爹,不要说了。”引弟眼里含着满满的泪水说。她盼望这话有几年了,直到今天才听到。她回首往事,父亲并非不疼爱她,也许,他的疼爱方式不对吧,才酿成了她的悲剧。

母亲也哭了,为了她。

“你们都出去哇,我静一阵儿! ”李虎仁低声说。

母女俩悄声退出屋子。

李虎仁心里乱脑子乱,他闹不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苏凤河的到来,使他意识到招弟被拘留绝不是一件小事,四川女人不知去向,这不把苏大青害苦了吗? 他的一千块钱淡事,人家刨闹个媳妇可不容易,鸡飞蛋打,全村人看了笑话,他李虎仁今后在芨芨滩还咋活人?

招弟呀招弟,你这不是给爹打墓坑吗? 放下好好的买卖不干,咋斗胆包天,干起“卖”人的勾当来了。

那一年,把人家田从从一下子送到火坑里头,断送了田李两家几十年的交情,还不够惨吗?

你咋净干这些没边没沿、没心没肺的事?

你外面有花花世界,爹可是芨芨滩的人啊。抬头不见低头见,叫爹咋见众乡亲?

李虎仁越思谋越丧气,老泪纵横,怒火攻心。

咋活成这样了?

他情不自禁地喊出:“咋活成这步田地了? ”

没有离开门前的母女俩大吃一惊,赶快回到屋里,一迭连声问:“咋啦? ”

“爹……”引弟看见了爹的泪水,把后面的话也吓回去了。从她记事起,还没见过爹流泪呢!

招弟妈赶紧上炕,千呼万唤:“他爹,你可不敢胡思乱想呀! ”

李虎仁从迷乱中清醒过来,看看女人又看看女儿,叹口气说:“引弟,你姐叫公安局抓上走了。”

“啊? ”引弟脸上的血色呼地消失了,她没料到事情严重到这种程度。

“大青的媳妇也跑了。”李虎仁惨然一笑,“都是你姐干的好事呀! ”

“啊? ”引弟又一声惊叫,几乎栽倒。

“你说,叫爹以后咋活人? ”李虎仁灰心地说,“这老脸往哪放呀? ”

女人只有呜呜地哭。

引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被吓得呆住了。

李虎仁忽然惊惊乍乍地说:“鬼,有鬼。”

两个女人愕然相顾。招弟妈按住他的两只手惊恐地说:“你安稳点吧,还想叫我们活不? ”

李虎仁喃喃地说:“快去叫苏阴阳,请请神,赶赶鬼气。”

引弟这会儿平静了,她想到了二青,想到了刘改兴,想到了水成波,想到那些使她活下来的人,她的心稳住了。

她有了勇气。

引弟走到父亲跟前,真真切切地说:“爹,世界上根本没鬼。”

“你说甚? ”李虎仁满脸惊惧。

引弟把话又一字一字地重复了一遍:“你自己吓唬自己。”

李虎仁认真审视女儿,看她的神智是否正常。

女儿心平气静,两眼亮丽,面颊微红,一切都很对头。

“引弟! ”

“爹! ”

“引弟,爹那天黑夜……”李虎仁戛然止住。那种丑话,能在闺女面前说?何况,引弟要多个心眼,往下追问,那不真是烧香引出鬼来了嘛!

他没想到,引弟莞尔一笑,两颊绯红,完全恢复了闺女时代的风采,连那颗“瘊子”,也使她别具风韵。

李虎仁疑惑地看着她。

她妈也沉人了迷雾中,愣愣地盯着她。

“爹。”引弟低下头,难以启齿。

“引弟,你这是咋啦? ”李虎仁心中的疑团迅速扩大了。

引弟鼓起勇气,口齿清楚地说:“爹,你那天看到的是……”

“谁? ”父母异口同声。

“我……”

“你? ”

“对,我,还有……”

“还有谁? ”

“二青。”引弟说完,掉转身,跑出了屋子。

李虎仁和女人交换了一下异样的目光,他噌地坐起来,忽然哈哈大笑:“狗日的,真个阎王叫鬼捉了。”

他明白了一切,一切都明白了。他的病也自然而然地好了,他又有点老羞,那会儿,他对成波女人念叨的那些见不得人的话,不知引弟和二青听去了没有?

女人惊喜地说:“你没病了? ”

“还病甚呀? 便宜了苏神官! ”这会儿,真相大白,他又心疼给苏凤池的钱物了。

女人一叠连声:“好了就好。”

“赶紧闹口吃的,饿死我了。”李虎仁开始抽烟,招弟被拘留带来的不安和烦恼先放在一边。着急也没用,生米成了熟饭,慢慢吃吧。

女人手忙脚乱地生火,滚水。

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两个面生的中年人,直杵杵进了家,其中一个说:“你是宝弟的老人吧? ”

李虎仁满心不快:“干甚? 这又不是车马大店,说进就进来了。”

“老人家不要生气,我们是来要账的。”另一个嬉皮笑脸地说。

“要账? 谁短下的? ”

“宝弟,你儿子! ”

“放屁! ”李虎仁勃然大怒。

来人也不恼,向他展示了一个纸条:“押上骡子一头,李宝弟……”

“他赌输了,这个骡子,就是我们的了。”来人从容不迫地说。

李虎仁跳下炕,一把揪住其中一个的领口说:“好呀,你们教会我儿子赌博,还挺有脸面哩,敢打上门来要账。”

三个人撕扯起来,引弟和她妈又喊又哭。

引弟妈急中生智,吩咐引弟:“快去叫刘村长。”

引弟赶紧跑了,这边的三个男人在地上滚成一团,叫骂声喘息声纠缠在一块。

李虎仁气得七窍生烟。

 3

宝弟这两天的情绪坏到了极点,他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精神委靡,心灰意懒。

地里的营生,他根本不想干,父母也不敢多指拨他。

白白告诉他,从从的“思想工作”不好做,他跟从从当头对面说了一回,效果也不理想。成波女人一死,对从从来说是“瞌睡给了个枕头”,最大的障碍不存在了,宝弟对从从抱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村子里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光棍,拉他去赌博“讨宝”,他一沾手就上了瘾,通宵达旦地干,不知是手气不行,还是心情不好,反正是输多赢少,把他大姐给的二百多块全抛了进去。

这天一觉睡到半后晌才起来,脸也不洗,头也不梳,一脸土气,浑身臭味,点根烟,吧吧地抽。

李虎仁自顾不暇,没工夫管他。母亲心疼儿子,赶紧在挂面里头卧了两个鸡蛋,招呼儿子吃。

宝弟无精打采,稀里哗啦吃完,一抹嘴,就往外走。

引弟在东屋里看见他,把他叫住:“宝弟,你过来。”

宝弟稍一迟疑,慢慢腾腾走到她屋里。

“看你成了甚样子啦! ”宝弟的憔悴,使引弟又惊讶又心疼,“白衬衫成了黑的。给,哪天进城,去买件新的。”

引弟拿出二十块钱,按在他手里。

“我不要,二姐,你又没收入,我不花你的钱。”宝弟看她一眼说。

引弟扑哧笑了:“我叫你花你就花,寡话少说。”

宝弟把钱装上,仍然闷闷不乐。

“宝弟,你碰上甚烦心事了。说给姐听听。”引弟拿把梳子,梳理他乱草似的头发。“你照照镜儿,成了甚样子了。”

李宝弟叹口气,又摇摇头。

他不想让二姐为他操心,她自己还不够麻烦的吗? 他不知道,引弟的地平线上,正在冉冉升起一轮红日呢!

“咋? 不能叫我知道? ”引弟在脸盆里拧了一块毛巾,“给,把脸擦一下。”

宝弟草草地抹了两下,就把毛巾放在脸盆架上,这时,他才认真看了看二姐,不禁使他暗暗吃惊,二姐可今非昔比了,她完全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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