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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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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柜里藏了一年的碗盏杯盘,一摞一摞取出来。临时雇来两个小杂役开始扫房子,换顶棚。范小一缸缸地揉面,李大捏成牛、羊、马、狗、鸡、兔,排在笼屉里,昼夜不停地蒸。酒开封了,原来张家有祖传的酒曲,自己家酿了一地窖,地窖就在灶屋和堂屋背墙之间的夹道里。十六盘摆开了:荔枝、桂圆、核桃、红枣、柿饼、红橘、荸荠、黄菱角、年糕、粽子、豆腐、羊血、盐、米、香菇、木耳,左右各一束十双筷子,红线拦腰系住。鱼杀了,鸡宰了,牛羊肉切成方,这才揭开供桌前的红帘子。里面高悬一幅祖宗像,穿着官服,顶上和脚下都是祥云。祖宗像下面是一列牌位,牌位前正中站一具大香炉,两边各有小香炉、大红烛、小红烛。院子里的鱼缸挪走了,换上三足铁架,搁置一具大圆炉盆,烧上火。红烛点燃,香炉中沉檀熏起来,满堂满屋溶溶红光,香雾弥漫,祭祖开场了。

张家的规矩是男拜女不拜,夫人领着两个媳妇站在一边,看老少爷们拜。那刚满周岁的小毛毛,也让他父亲摁在地上磕头。小孩子不服,挣了几挣,张陞下手就重了些,他妈妈变了脸,在蕙兰耳朵边嘀咕:他又不认识那些人,硬逼着拜!夫人装没听见,蕙兰站开半步,也装没听见。

终于拜完了,拔下猪头上的五彩旗,扔进院里的火盆里。再有一扎扎的纸马纸羊,一摞摞的金银元宝,纸扎特别容易燃,火焰腾得老高,院子就像着了似的,里外通明。烧完神马元宝,就可以放炮仗了。打开临街的前大门,大人孩子一拥而出,街上早有放炮仗的,东边响一串,西边响一串。张陞捏着小毛的手,握一炷香,他妈堵着他耳朵,就这么点着信子,吱吱响一阵,“轰”一下飞上天,响一下,又响一下。张陞让张陛点一个,张陛推让着,说给小侄子玩。人们看出是他不敢,大嫂就推蕙兰:捏着他的手点信子!两人都不好意思,红了脸。蕙兰偷看张陛,心里盼他点一回,堵住大嫂的嘴。可他就是不点,显见得是真不敢,蕙兰暗中叹一口气。这一点点怅然立时让过年的欢喜冲跑得不见影了。

除夕夜守岁,老爷夫人过子时便进屋睡了。父母不在,小辈们自然活跃起来,新上了香,火盆添了炭,李大吩咐范小下饺子。瓜子盆满上,花生盆也满上,重沏一壶熏盐豆子茶,李大就要开讲。每年的这时候,李大都要开讲,讲的是老家的故事,也是张家的渊源。要说张家的原籍,谁也没去过,但众人都知是沧州府清池县平安堡镇麦家店波罗诺庄。家中原是耕户,宋时举恩科,人特奏名,做了官。仕途十分亨通,最高至翰林院,就是祖宗像上的那一位。后来女真人入侵中原,凡在朝中做官人家全斩尽杀绝。其时,沧州府清池县平安堡镇麦家店波罗诺庄的张氏已抽枝发叉,有百余户,族人们商议,不得不离血地奔生路。就以庄子中央一棵老槐树的枝丫为方向,各户循一枝所指,月黑风高之下,张氏家族便作了鸟兽散。你们这一枝——李大点了点张陞和张陛——原也有兄弟俩,本说好不分离,就循槐树上一根长枝向南走,走了有几天几夜,就走到一个岔路口,立着一棵枯树,一根叉向东,一根叉向西。兄弟俩说:这是老天给咱们指路,必分道扬镳才能保存根脉。两家人抱头痛哭,洒泪而别。哥哥向西,弟弟向东。又越过千山万水,寒冬酷暑,家中人凡老弱病都殁了,只余七八口青壮年。有一日走到一个渡口,连摆渡的钱都没了,就在此时,听见有小儿唱歌谣,全是北地匈奴的音调词语,称王为可汗,方才知道,已经改朝换代,是蒙古人的天下,不禁大哭失声,捶胸顿足。正痛不欲生,忽有一老者走来,见这些人全是宋时装,晓得是被追兵一路驱过来的,便与其中略年长者道:江对面还有个宋室小朝廷,偏安着!张家人泣道:如何渡江呢?不如全投入水中,也算完节了。那老者长袖一挥,江上忽就过来一叶扁舟,无人无桨,老者说一声:上船吧!七八口子张家人上了船,那船顺风而去,摇摇曳曳到了江心。日光照耀,金水波动,无数江鸥飞翔,原来已是春暖。江那边果然燕飞草长,一片明丽景象。下船问路,人道是“临安”,终于安下身来。劫后余生,又繁衍出数十户,有耕田,有捕鱼,有读书,亦有经商。太平了一百五十年,蒙古人到底追过江来,于是,再走的走,亡的亡。可这张家人就是不绝,因根扎得深,枝才发得旺,还因什么呢?越是要绝它越是不绝。人脉也像树脉,种树人都懂得,隔三差五地要用斧子砍上几下子,越砍越抽条。所以,你们看,如今大江南北,就属张姓多而且广,源起五湖四海,其中就有你们这一张!碰着了,认一认,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

虽然李大是年年讲,小辈们年年听,但总也听不厌,十分入神。蕙兰头一回听,更是新鲜。更声不知敲了几下,灯里添了新油,红蜡烛的烛泪淌了一堆,窗户纸发白,不知道谁家的鸡叫了一声,以为天明了。心想夜竟如许短促,原来是下了雪,雪光映在窗户上。李大再接着说,当年在老槐树下分手,主要是五脉,分手时说好,金木水火土,各领一支,子孙们的名字里都须有这个字或者意思!你们家——李大又点了点张陞和张陛,是“土”字。果然,张陞和张陛的名字里都有了“土”。可是,小毛的名字里没有“土”!蕙兰说。张陛就说话了:小毛的大名叫“平”,“平地”则为土,《周礼·地官·掌节》写,“凡邦国之使节;山国,用虎节;土国,用人节;泽国,用龙节”,又有郑玄注,“土,平地也”。李大就夸奖:二少爷读书好!蕙兰也觉得好,却又在心里笑张陛迂腐。李大说:倘若遇到名字里藏着“金木水火土”意思的,就是五脉里的人。大嫂说:也不见得张姓都是一家,有皇上赐的姓,还有攀附的,又有那些杂户小家,凭空姓个张,谁能不让姓?“金木水火土”也是任意起的,要凭这个认亲,除非瞎猫碰死老鼠!李大不与她辩驳,只一笑,说:大嫂嫂说得很对,当然不能单凭名字,仓颉造字万万千,除了那些避讳的,谁不能拿来做个叫头?可是,张家人除这个,却还有个记认,万万错不了的!大嫂和蕙兰都问是什么?李大只是笑。妯娌又转向张陞张陛问是什么?这两人神情迷茫,也不知道。再向李大追问,李大笑得不得了,回说:回房上床,将自家男人的身子翻检翻检,连个脚趾头缝也别漏掉,就知道了!张陞夫妇还好些,张陛和蕙兰就撑不住了。蕙兰避过脸,藏在灯影里,张陛则认真生了气,抬起身就走。推开厅堂的门,迎面是晶莹剔透的白雪世界,不由一愣怔。就在这时,更楼上传来敲梆声,响了五响,五更天了。李大说:回去睡吧,还有一个好觉头呢!于是,两对夫妇各回各的房。李大和范小将残香扫了,红烛灭了,最大的一对足有数十斤,收起来,明年再接着燃。

接下去的日子,每晚祖宗像前点香烛,供酒果饭菜,供过后方才开饭。每晚供的皆不同,吃的就也不同。初一格外讲究,鱼圆、肉圆,表示团圆;春饼裹肉丝,意即银包金丝;黄豆芽是如意菜;落花生谓之长生果;黄菱角、藕、荸荠、红枣,一并煮甜羹,名为“有富”。初二是粽子,初三供年糕,初四任意,初五必供寸金糖——日进寸金的意思。张家的寸金糖不是去市里买,而是由范小熬制。熬一锅麦芽糖稀,浇在扁锅里,洒上黑白芝麻,半凉不热时用快刀切成寸长的条。初六初七初八任意,初九必供素,全家也都吃素,因是玉皇大帝的生辰。十二设灯,女眷们一起动手扎灯,宫中制式,一色绫子,四方四正,正面用墨笔写两个字:永思。中间四盏大灯由老爷写,左右两列十六盏,张陞写八盏,张陛写八盏。十三点灯,供糯米汤圆,十四供饺子,十五又是一大祭:全鸡,全鸭,最要紧不过是一只全鹅!这只鹅也是提前多少月四乡里查寻,打听到谁家里孵小鹅,买一只来养着,养到这一日宰。宰鹅是由李大动手,因是范小养的,此时躲在灶屋里落泪。鸡、鸭、鹅,加上羊肉、猪肉各一方,总共为五牲。然后就是搓圆子,馅有核桃、花生、芝麻、鸡油、枣子。祭完了再烧一轮元宝,放一轮炮仗。这一夜,院院都点灯,龙灯、凤灯、兔子灯!九间楼前后各点九盏灯,也是一色的绫子,但是六角形灯,灯上无字,显得一派端肃。

十六日,则是张家独祭,甚为特别,祭的是床公床母,各房在床前设一张小几,几上摆煎饼、鸡蛋、圆子、寸金糖,点小香烛,两盏小宫式灯。蕙兰犹觉得有趣,心想:要有了小孩,不论男女,小名都叫个“灯”。却不敢与张陛说,张陛一脸庄严,定会嫌她轻浮。

再隔一日,十八日晨,供过年糕,便将祖宗像请下来。供桌前的红幔子卷起来,灯笼香炉蜡烛火盆铁架统统收进仓房,杯盘碗盏洗净刷净了,锁到柜子里。鱼缸空了,鹅舍也空了,院里的树,节骨鼓起来,里面是新绿。

31 张遂平

三月里,蕙兰有了喜,阖家高兴,尤其是张夫人。张陛自小赢弱,娶亲后,张夫人又怕他伤身,又怕他无后,可说提着一颗心过来。如今好了,张夫人掐指算一算,年末年初,家中就添人口。夫人着李大在张陛书房里铺了一张床,让小两口分室而居。又要李大每晚睡在蕙兰床侧边的榻上,说是照应有身子的人起夜,也好端个茶送个水什么的,其实是怕小夫妻俩起腻,对大人孩子都无益。蕙兰倒很中意,与李大同寝要比和张陛有趣得多。与张陛常常一夜无话,行夫妻之道也谈不上有太大的意思。她以为张陛也有同感,觉着自己是无味的,所以就没有什么怨艾。或许天下婚姻都是如此这般,父亲母亲是这样,婶婶和叔叔有些声色,可却不怎么像夫妻,而是像男人和男人,又有些像倒过来,叔叔是女,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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