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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藏记-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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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画,凉意渐重。两人更靠紧些,“我常觉得生命很单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结束,似乎应该有个延续。”雪妍说着,打了一个寒噤。卫葑搂紧了她,说:“你今天太累了,睡吧,睡吧。”可是自己毫无睡意。

这些年来,卫葑经历了很大的变迁,对许多事都看得平淡了。今天这个生命的血团,给了他想不到的震撼,他的生活常在矛盾之中,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信奉的事业并不可爱。它需要撕裂,需要熔铸,这些都需要一副硬心肠,而这正是他缺少的。延安的生活他不满意,昆明的生活更让他失望,他最大的安慰是身边的娇妻,但这对一个男子汉来说是不够的。也许,也许他该有个儿子。

他用毯子把雪妍盖紧些,又久久地望着那一轮明月。

次日一早,卫葑找了两个村民,用竹椅把宝斐抬回落盐坡。卫葑和雪妍走过那飞溅着水花的瀑布时,都感到那瀑布虽小,却有些壮丽的意味。他们没有说,互相看了一下,便读出了对方心里的话。

犹太女人小产的事在村里传开了。女人们很惊异,她们也能生孩子,老天爷保佑! 好心的邻居还送去一包保胎的草药。 米老人连连道谢,两手一摊,苦笑道:“只是胎已经没有了。”

“还会有的,我们中国地方好啊!”这是一个村妇的回答。

宝斐躺了十多天渐渐复原。有一天,城里来了好几位外国人,他们一起祈祷,房里传出了颂经的声音,音调很是苍凉,那是《希伯莱圣经》诗篇。他们常常唱的“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亵慢人的座位,惟喜爱我的主的律法,昼夜思想,这人便为有福。他要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按时候结果子,叶子也不枯干。凡他所做的,尽都顺利。恶人并不是这洋,乃像糠秕被风吹散。因此当审判的时候,恶人必站立不祝罪人在义人的会中也是如此。因为我的主知道义人的道路。恶人的道路却必灭亡。”这是他们的信念,是几千年来善人的信念。

因宝斐病吓坏了的柳,一直耷拉着尾巴,现在也慢慢精神起来。它跟着客人走来走去,常常伸出前脚,有时做人立状,有的客人不喜欢,遂被关在门外。它还是竖起耳朵用心听里面的动静。宝斐也曾烤了一个大蛋糕,送到孟家致谢。他们说,那天真惊扰了,幸亏孟太太有经验。这里不只有知识的人好,村民们也给他们很大安慰。村里人对这对犹太夫妇的身世逐渐了解。于是有了流传在云南小村中的犹太人的苦难故事。

流浪犹太人的苦难故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故乡总有一片人可以依附的土地。人说离乡背井,也就是说离开自己依附的土地和饮用的井水,那是巨大的灾难和痛苦。你们飘泊,东藏西躲,但你们有一个来处,有一片土地和土地上的水井,你们有目的地,要打回老家去!

对于我们犹太人来说,没有来处。世界上没有一寸土地可以寄托思念。我们被自己确认的国家处极刑,到处被人拒诸门外,大地茫茫,云天高渺,哪里是国?哪里是家?

我是富商的儿子,受过良好的教育。曾在几处德国驻外使馆工作。在青岛任领事三年,永远忘不了我作为正常人的那最后一段日子。

1933年我被召回国,我和宝音——我的第一个妻子,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原配夫妻——都很高兴。我们很高兴回家去,那是我们亲爱的故乡。不料在我深爱的故乡,等待我的是监狱!他们将我逮捕又释放,释放又逮捕,没有一次审讯。愈来愈重的仇恨布满大街小巷。一次,宝音去买面包,面包店老板把她推出门外,关上门,并且上了锁。我们见人不敢说话。当时已有暴力行动,只好设法逃亡。在西班牙、意大利停留了几年。拉丁美洲的亲戚建议我们去那里居祝我们得到的签证是假的,到岸后不能入境。我们想到别的拉丁美洲国家,没有一个国家愿意接纳。

但愿世上任何人都不要经受我们所经受的。所有的门都对我们关闭。我们好像头朝下,倒悬在空中。记得中国文字曾用倒悬形容老百姓的苦难。可是我们究竟有什么罪!宝音在路上得病,此时又气又绝望,病情急转直下,——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玻我们在走投无路时,得知中国上海不需要签证,到中国去,这是众多犹太人的一线生机。可是宝音没有等到这一天。她在甲板上断了气。临终前她挣扎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到中国去”。

船员把她扔进大海,我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利。她睡在溅起的浪花之下。若不是有我的宗教管着,我几乎要投身大海和她一起去了。

我又回到欧洲,没有一个国家肯和希特勒作对,接纳犹太人。好不容易在意大利获准停留两天,我弄到去上海的船票。

到中国去!

这一次来中国和前次大不同了。我曾代表的那个国家现在视我为罪犯。我只能逃,逃到中国来。

相对地说,船上的生活是平静的。我得到暂时的休整。每天看见无边的天,无边的海,身上的重压似乎移到天和海中去了。感谢主赐给我这两周的休息。至少不用奔波,一切很正常,到时候有饭吃。我几乎希望永远在海上飘遥除了休整,还有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有些人在饱受折磨之后,突然的平静使他们神经崩溃,发作歇斯底里,不只女人,连男人也发作。他们哭,他们叫,他们在甲板上奔跑,有时会引起众多人的嚎啕大哭,哭声撼天震地。希望你们永远不听见!在这巨大的悲痛中,我能做的,只有祈祷。

我们中有一位妇女,身材瘦长,三十多岁,前面的头发总是垂下半边,遮住半个额头。后来才知道,那是为了遮住伤疤,一道血红的刀痕。

可以猜到了,她便是我现在的妻子。

她不哭,不叫,总是沉默地坐在甲板上望着大海。

人们很快知道了彼此的身世。在纳粹大屠杀大逮捕大清洗的夜里,她失去了丈夫。她扑在丈夫的尸体上,刽子手们又给她加卜一刀,砍中额头,鲜血流遍全身。但她没有死,那鲜血淋漓的模样使得凶手们以为不需要再加一刀。她带着儿子逃亡,一切都为了儿子。在一个混乱的车站上,她的儿子被人群踩死。他才五岁,连妈妈都没有来得及喊一声。

她几乎失去了逃亡的意志,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她只是呆呆地坐在旅馆很脏的走廊上,一动不动。人们告诉她已有的船票多么难得,靠它可以到达一个他们犹太人能活下去的地方。几个素昧平生的同胞把她架上了船。她仍呆呆地坐着,在甲板上。

我常靠在栏杆边眺望大海,也看着她。她简直像一座犹太人苦难的塑像。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发间殷红的疤痕忽隐忽现。我望了许久,慢慢走近她说:“请你哭一哭。”

她不理我。

我坐在她身边,轻轻地说:“你看我这样老了——我们的民族要活下去——我的女儿——”两天以后,她忽然伏在我肩上,啜泣起来。

他这样老了,走路有点歪斜,但他的腰不弯,背挺直,总能及时矫正方向,看起来还是很精神。我已经几天只喝清水了。他拿了汤来,我觉出汤的滋味。他拿了饭来,看着我慢慢一口一口吃下,他那满是皱褶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犹太人也有笑的权利!

我们在甲板上散步,互相搀扶着。没有多的话。我们在沉默中达成一项契约,我们要活下去!为了他的妻子,为了我的丈夫和孩子,为了千万我们的同胞,让那些刽子手看一看,犹太人是杀不尽的。

我们得活下去!

船经过苏伊士运河时,埃及犹太人到船上来慰问。我们祖先的流浪是从这里开始的。我们流浪了上千年,到处留下痕迹,我们不会消灭。

在埃及的同胞上船来,我们一起祈祷。他们赠一些小东西,手电筒、打火机之类。我得到一块手帕,上面印着埃及金字塔。

我们的金字塔在哪里?

每次船到港口,大家都提心吊胆,怕有反犹太分子上来捣乱。他和我总是站在一起,拉着手。他轻声说:“不要怕,我的女儿。”

船离上海一天一天近了。他向我描述中国。我知道中国土地大,历史长,人口多。中国人正在进行一场保卫家园的伟大战争。我们像寒风中冻得半死的麻雀,终于找到可以依栖的地方。

上海犹太人救济委员会的代表,在欢迎来沪难民的致词中说:“欢迎前来上海,从今以后,你们不再是德国人、奥地利人、捷克人、罗马尼亚人。从今而后,你们只是犹太人,全世界的犹太人已经为你们准备了家园。”

从今而后,我们什么也不是,我们只是犹太人。我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得精光,挂在树枝上。——究竟还有这一棵可以依靠的树。

我们分住在为单身男女提供的房舍里,经常在犹太教堂见面。

他懂得许多国家的文字。上海租界的商业部门有时找他做些翻译的事。有一天,一家石油公司邀他到中国后方去,可以随时有零活。第二天,他拿着一朵花来到我的住处。他说他已经考虑好多天好几夜,好几个月了。如果我们分离,他会很不放心。所有考虑的结果,集中为一句话:“你愿意和我一同去吗?”

当然不是做女儿。

我们的年龄相差很大,但我们的心没有隔阂。我的容颜可能如妖鬼,但他总是以赞赏的眼光看着我。似乎我过去的丈夫也正通过这目光关注我。

我,宝斐·谢安愿以大卫·米格尔为夫。

我接过他手中的那一朵花。

到昆明后不久,公司负责人回美国去了。留给我们许多日用品,还有柳——我们的朋友。这是上帝安排的小家庭。我们看着云南湛蓝的天空,我们听着落盐坡活泼的水声,我们喝着奔流的龙江水,我们吃着种在自己门外的粮食,我们不死。

我们不死!

在小小芒河的堤岸上,一对犹太夫妻在慢慢行走,继续他们祖先流浪的脚步。

 《东藏记》

第六章

第一节

在战争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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