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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行-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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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种人,一旦落在锦衣卫手中,只有一个结局。

所以不论是五色法师还是七宝童子,竟然都忍了下来,再不过问陈老忠的下落。

狡兔虽未死,走狗却必须舍弃了。

下令处死陈老忠的时候,他并无丝毫犹豫——留下这个五色童子谋刺龙颜的人证才是一件麻烦事。

但是心中不是不生出隐隐的感触的。

云燕娇注视着他,轻声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大明白。七宝童子这件事,关系重大,孟校尉的处理,是否早蒙训示?”

居然如此轻轻放过。是否还有更厉害的后着?

云燕娇这么浅笑盈盈、轻言细语地问出这句话,倒让孟剑卿不便含糊其辞地推托了——他想云家兄妹必定仍在担心五色法师的安危。

他沉吟一会才道:“沈大人曾对我说,办案之时,不要只想着这一件案子,要未雨绸缪,要顾全大局,要随机应变,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否则就永远也不能独当一面。”

云燕然默然不语。

若是孟剑卿一定要抓捕七宝童子,只怕他就得烧了万佛寺,杀了五色法师,将整个龙王谷夷为平地——当然他很可能要先过了云燕娇这一关才行,无论如何,云燕娇只怕都不能袖手旁观;而五色法师若是被激怒,后果必定是十分严重可怕的,到那时究竟谁杀了谁只怕还不能断言;再想想龙王谷是什么地方……

孟剑卿并不是怕事之人,也许他只是觉得,若有更好的办法解决问题,又何必要制造这些必定会拖累整个泉州城的麻烦?而如果放过七宝童子,五色法师承了这个人情,自然会尽力保证不让他再卷入那些大逆不道之事,尽力维持住这一方平安;锦衣卫连七宝童子都放过了——只要他能老老实实真正呆在万佛寺做他的和尚,其他人想必都知道该何去何从了吧?

云燕然沉思许久,说道:“锦衣卫是否也要向太子负责?”

孟剑卿一怔,随即答道:“太子负监国之责,沈大人自然也要向太子负责。”

他明白云燕然的意思。这件事的处理,禀承的不是洪武帝向来的办事观念,倒像太子才会做出的决策。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洪武帝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这后一条路都留给了太子?

云燕娇轻轻叹了一声:“能够这样风平浪静地处理了,自然最好不过。”

新一轮北伐,还有海上仙山极力推动的南进,都正在筹备当中。

孟剑卿的做法,的确算是顾全大局的吧?

云燕然告辞回自己船上之时,忽而说道:“孟兄此事办完,想必又要高升了吧?”

孟剑卿微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并不讳言自己想升职——不想升职才是不合情理的怪异之事。

云燕然哈哈一笑:“那么待孟兄高升之际,一定记得要请云某喝一杯!”

目送云家兄妹回船,孟剑卿面上仍带着微笑,交握着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慢慢握紧了。

这一次卫欢居功至伟,他几乎可以肯定,卫欢必定可以升职。

跟随他办案的人,升职都很快,譬如秦有名。

但是他自从接过沈光礼的那面金牌之后,便一直停在了校尉这个职位上。

沈光礼给他权势——甚至于各位千户都要因此而对他客客气气——但是却一直不给他升职。

为什么?怕他太快接近那个位置?

离港已远,海风阵阵吹来,孟剑卿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算暂时不升职又怎么样?

不要紧,他还年轻,还可以等。

等到那个时机的到来。

【后记】

一、明朝对妈祖的第一次官方祭祀,是在永乐年间,这里将时间提前了。不过礼部当时派出的,倒的确是一名国子监生。

二、沉瓷起瓷的风俗,并非杜撰,但出处不详。

三、郑和下西洋的原因,历来说法纷纭,所以,不妨再多一种假设。

四、蛇胆与蛇血是否可以直接解去蛇毒,纯属臆测,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五、关于泉州知府是否有权调发泉州驻军一节,亦属臆测,臆测的根据是,紧急状态下,州县来不及请示兵部,应有某种临时调兵、境内平叛剿匪之权。

六、“胆壮心齐,器良技熟”的剿匪八字要诀,出自林则徐,此处暂且借来用用。

七、明代佛道两教究竟归哪个部门负责,印象已不清,姑且写一个理藩院——不过这好像是清代的制度?

八、泉州附近应该并无龙王谷这个地方,不过闽中多山多蛇,这类地方,应该不在少数。

后传:桃源

【一、】

秋高霜降,月白风寒。

转过一片密丛丛的树林,前方山坳中现出一点灯光,借着霜一般白的月色,约略可以看清是个小山村,错错落落十几户人家;正当路口的那株巨树下,影影绰绰是座小庙,灯光正是从小庙中透出来的。

林捕头紧走一程,先赶到小庙,进去张望了一回,转身出来,点头哈腰地笑道:“孟校尉,是过路的两个炭商,我已经打发他们挪到一边去了,地方已经腾出来。”

孟剑卿环顾四周,做了个手势,随行的五名卫士,立时散开来,将这小庙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之后,留下两人在庙外警戒,另三人忙着打开铺盖,张罗干粮与清水。

小小一座庙,立时拥挤不堪。

孟剑卿打量着那尊没有神号、非佛非道的红脸神像。神像似乎不久前才刚镏过金;庙宇虽小,神案香炉布幔虽旧,却处处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打理的人看来很是经心。

孟剑卿转过头道:“林捕头,将这村里的保正带来,我要问话。”

林捕头一怔,尴尬地道:“孟校尉,这个村子是这两年才聚起来的,只怕根本就没有保正。”

孟剑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转而说道:“那就带两个年老的村民来问话。”

林捕头领命带着两名捕快去了。

孟剑卿回过头来继续打量着神像,良久,目光忽地转向正探头探脑地望着他的那两名炭商,倒将那两名好奇心太过的炭商吓得全身一抖,陪着笑脸不知说什么好——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锦衣卫的样子吧?

孟剑卿盯着他们,直到这两人吃不住他的注视,笑脸几乎变成了哭脸,这才移开目光,立时感到了两人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的确只是两名普通的炭商?

林捕头不多时已带了两名老汉回来。孟剑卿吩咐将其中一人先带到庙外等候,只留下一人,战战兢兢地垂了手站在他面前。

孟剑卿微笑着看着他道:“老人家,我只想问一问这神像是哪一位神仙。”

见面前的官差如此客气,那老汉心神略定,却仍是哆嗦许久才说清楚,原来这是附近山中的烧炭佬供奉的陈老相公。据那些烧炭佬说,这陈老相公原本也是个烧炭佬,后来被烧死在窑里,所以成神后是个红脸;开窑之前,窑主和烧炭佬都得先拜过陈老相公,才能保住这一窑平安。至于这座看起来已有些年头的小庙是何时建起来的,又是何时开始供奉陈老相公的,却不知道了——他一家子两年前才刚搬到这儿。

另一名老汉是这儿的老住户了,口齿也便给,将他所知道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原来这一带土肥水美,几十年前颇有些人家,因为村口有株大得罕见的老樟树,附近人家就将这村子叫做大樟树村,这座小庙本是村里供奉的山神庙,他年轻时还做过几年庙祝,洪武帝平闽时这儿过了一趟兵,打了一仗,几乎扫空了整个村子,就留下两三户,也还吓得逃到深山更深处住了几年;陈老相公的神像,大概也就是那几年立起来的——至于究竟何时,这个他可委实说不上来,只知道他搬回来时就见着这神像了;烧炭佬都是些没家室没牵挂的狠人,一句话不对就操起家伙上阵,他们实在得罪不起,只好任由烧炭佬占了这座山神庙,还得各家轮流着替他们打扫;作为交换,烧炭佬开恩似地答应,没事不会来打扰他们这个村子。

打发走两名老汉,孟剑卿靠着土壁坐了下来。

这是他们入闽之后所见的第十七座陈老相公庙。都是在这一二十年间立起来的。

那些烧炭佬,供奉的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半点也不相信那套鬼话——一个烧炭佬死了还会成神、还要被尊称为“陈老相公”?

【二、】

半夜里锦衣卫换了一次岗;林捕头手下的两名捕快则轮换着在庙内守夜。

其中一名炭商似是肠胃不好,夜里已起来三次。到他第四次起来时,抱着刀靠在土壁上守夜的捕快,听到动静,都懒得再闪眼看一看。

山林寂静,偶尔的狼嗥声也隔得很远,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

孟剑卿忽地心神一震,不自觉地睁开眼来。

是哪儿不对了吗?

庙中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呼吸——

他忽然明白是哪儿不对了。

他居然没有听见那名守夜捕快的呼吸声!

也就在这一刻,黑暗中蓦地闪起一点火光。

孟剑卿随即闻到了刺鼻的硫磺味。眼角余光看见留在庙中的那名炭商正蹑手蹑脚然而动作飞快地向庙门处奔去。

几乎在望见这一幕的同时,孟剑卿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弹跳起来,短刀出手,一柄射向暗中的那点火光,另一柄射向那名潜逃的炭商的后心。

短刀斩断滋滋燃烧的火绳之际,那炭商也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孟剑卿抢在炭商的身体落地之前掠了过去,左手托住他,右手在他颈后一掌击下,令得这炭商既便未死也被击昏过去、不能再出声了,才将他慢慢放倒在地上。

那包火药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孟剑卿随手将一袋清水浇了上去,至此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样一包火药,足以将整个山神庙炸成废墟。

庙内庙外仍是如此安静。

转身过来,试一试那名守夜捕快的鼻息,不知何时已经断了气了。轻轻摇一摇,那捕快的身体便软软倒了下来,后心的刀口慢慢渗出血来。

孟剑卿暗自皱了一下眉。

虽说这土壁不够坚牢,但是能够穿透这样一面墙壁再刺穿人体的利器,还是很少见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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