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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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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武官身穿五品熊罴官服,却被后来走出的身着鹭鸶补子的六品文官大声呵斥:「快走,你这人好不晓事,都说了你的事缓几日后再议,却没完没了天天过来聒噪。」
  那武官被推搡的立足不住,却还是陪着笑脸:「大人开恩,末将已在京城迁延半年,还请大人速批文书,末将好回营复命。」
  「兵部公务繁忙,岂止你宣府一家,且安心等着。」文官仍不假辞色。
  武官面露恳请之色,「大人体谅末将,大战之后将士犒赏抚恤若再不下,军中怕会生出变故。」
  文官面露不屑,「怎么,尔等军汉还胆敢要挟朝廷不成?」
  「末将不敢。」
  文官嗤的一声冷哼,「谅你也没这个胆量。」
  武官也有了心气,道:「心意孝敬已经给过了,若还有他意还请大人指点个章程,末将绝无二话。」
  文官勃然变色:「说个什么浑话,不知所谓,来人,将这浑人乱棍打出。」
  守卫兵部的兵马司官兵当即乱棍挥出,那人不敢招架,跌跌撞撞的被轰到街心,正巧碰上了丁寿二人。
  丁寿打眼一瞧,「三哥,怎的是你?」
  那武将正是江彬,故人相见,自己如此落魄,江彬不言,掩面欲走,被丁寿一把拉住,详问根由。
  江彬一声长叹,将事情根由说个明白,去岁鞑子犯边,历经血战,最后退敌而去,他便接了宣府巡抚的差事到京师报功请赏,本以为这是一趟领功的肥差,奈何兵部一再推诿,他如今蹉跎半年有余,仍无法回宣府复命。
  听得丁寿心头火起,宣府为其乡梓,边军中不少军汉又曾熟识,如今有功不得赏,阵亡不得抚恤,难免物伤其类,当即转身对那文官道:「不知这位大人高姓大名?现居何职?」
  文官瞥了丁寿一眼,今日丁寿去领俸,并没有穿飞鱼服,只是着了件武将四品补服,他也不以为意,碍着品级拱手道:「本官兵部职方司主事黄昭,不知哪位大人当面?」
  难怪这么牛气,世人只知吏部文选、考功和兵部武选、武库四司为六部四大肥缺,却不知兵部职方清吏司职权更在武选清吏司之上,不但权掌武职官的舆图、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简阅、考验等事,还对京营和边镇的武官选拔有推送之权,相较只能选拔卫所官的武选司不可同日而语,能担此职的必是刘大夏的亲信,丁寿心中明白却不露声色,不答他言,自顾道:「这位同僚适才言其文书报备已逾半年,兵部仍未批复,不知真假?」
  哟,本官心情好给你个武臣面子,却不识好歹,将我的话当耳旁风,黄昭当即两手背后倨傲道:「不错。」
  踏前一步,丁寿道:「请教何故?」
  嗤笑一声,黄昭道:「国朝养兵百万,疆域万里,宣府之事尚无暇顾及。」
  丁寿又上前两步,道:「军旅之中赏功罚过乃应有之事,不知兵部何故拖沓?」
  黄昭忍无可忍,「住口,兵部如何办事何时轮到你一介武人置喙?」
  再上一步,丁寿已站在黄昭面前,冷笑道:「今日某就教你怎么做事。」抬手一耳光将黄昭抽翻在地。
  黄昭如滚地葫芦般在地上打了几滚,兵部门丁杂役慌忙将他扶起,黄主事已是满眼金星,口角流血,待好不容易站稳,又觉得口有异物,张嘴一吐,竟是半口碎牙,「%¥&×¥……」含着嘴中血水说了半天,周围人却没听懂一句,黄昭都要哭出来了,跺着脚向丁寿一指,解下腰间玉佩就砸了过去。
  兵马司的护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呼啦一声就向丁寿围了过去,丁二爷大清早刚从户部惹了一肚子气,正好拿这些人败火,也不施展内力,与这些兵卒你一拳我一脚,兵部衙门前顿时上演了全武行。
  「好,这手平沙落雁摔得漂亮!」
  「唷,这位军爷裤子掉了诶!」
  长安街上不乏行人,四九城的老少爷们对看热闹有着极大热情,何况《黄主事「血」口喷人,兵马司抱头鼠窜》,这戏码说出去倍儿有面子,都起了劲儿的鼓掌喝彩。
  江彬那边急得跳脚,他这半年只是闷头钻营兵部,沸沸扬扬的妖言案他有耳闻可也没心情打听,至于丁寿升任四品佥事,压根就没资格登在朝廷邸报上,看着丁寿身为武官却对兵部主事大打出手,他看得心急火燎,「兄弟,快住手,会闯下祸事的。」
  钱宁倒不以为然,这位爷的后台有多硬他是晓得的,别说在兵部门口打群架,就是一把火把兵部衙门烧了也是有功无过,劝着江彬道:「老兄放心,大人活动活动筋骨,受不得伤的。」
  老子是担心他把人给伤了,江彬欲哭无泪。
  丁寿正打得兴起,忽听两声大喝「住手」,同时响起,兵部衙门内又走出两人,一个倒是认识,正是武选司主事王守仁,另一个老者年约六旬,身着三品孔雀补服,冲着他横眉怒目。
  向着王守仁拱手道了声好,再转向老者,丁寿道:「不知哪位老大人当面?」
  老者哼的一声将头扭向一边,王守仁皱眉相互介绍道:「这位是兵部侍郎熊绣熊大人,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
  熊绣威严的嗯了一声,道:「丁佥事大闹兵部,所为何来?」
  一指黄昭,丁寿道:「那就要问这位黄主事迁延军务又欲何为?」
  王守仁看向黄昭,黄昭脑袋连摇,求助的看向熊绣,熊绣喝道:「兵部如何办事不劳锦衣卫操心,尔既身在官场当知上下尊卑,见了上官还不参见。」
  想用官威压老子,丁寿心中冷笑,上前几步,将王守仁隔在身后,站在熊绣身边的黄昭看他上前,以为又要动手,吓得连连后退,熊绣伸手将他拉住,狠狠瞪了他一眼,扬起下巴看向丁寿,巍然不动。
  丁寿走到二人近前,除去官服外袍,露出里面紧身箭袖,漫不经心的在衣摆上掸了几下。
  本等着丁寿行礼的熊绣目光顺势被吸引到他衣摆,一块黄锃锃的金牌悬在丁寿腰间,老儿脸色大变,狠狠的呼出一口浊气,扬尘跪倒:「臣兵部侍郎熊绣恭请圣安。」
  在他身后的黄昭也连忙仆倒在地,丁寿却不答话,只是在那里整理冠带。
  「哎,老兄,这人什么来路,怎么兵部侍郎见到他说跪就跪了。」围观百姓指指点点。
  被问的人一脸不屑,「这位爷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在京城混饭吃。」
  「有一套?」那位来了兴趣。
  「好家伙,何止一套!」那人咋呼道:「邓忍晓得吧?」
  「财神爷啊,京城里的买卖好多都是他家的。」
  「他老泰山翁泰北呢?」
  「锦衣卫指挥使,跺跺脚四九城乱颤的主儿,怎么了?」
  「怎么了!那二位就是因为这位给送进诏狱,现在还在里面逮虱子玩呢。」将下巴向丁寿方向努了努道。
  「哟,这阵子不在京城,出了这么一尊大神。」问话那人摸着发凉的后脖颈子道。
  那人犹嫌不足,继续道:「不止翁泰北,仁和大长公主知道吧,万岁爷的亲姑姑,这位直接带人把公主府给抄了,将驸马爷父子给关到北镇抚司好一阵子才出来……」
  「这位大哥,依您说这位大人能够见到皇帝陛下了?」一个语调古怪的娇媚声音在身侧响起。
  滔滔不绝中被人打断何其不满,那人正要翻脸,却见向他询问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瓜子脸蛋,眼如点漆的美貌女子,登时火气丢到了爪哇国里,眉开眼笑道:「岂止见到,这位大人有太后御赐穿宫腰牌,进宫跟自己家一样。」
  「这你都知道,老哥你胡吹吧。」旁边有人嘘道。
  这人当时急了,「谁胡吹了,老子三舅邻居妹妹的表外甥是三千营的红盔将军,皇城里夜间司更的,不信打听去。」
  那女子笑而不言,看着丁寿眼泛异彩,仿佛见到宝物一般。
  那边厢丁寿仍是不愠不火,熊绣也是过六十的人了,跪着身子渐渐发抖,王守仁看不过眼,上前道:「丁佥事,这里人多眼杂,又毗邻礼部,各国使节往来频繁,莫要让人碰到,失了国体。」
  闻言丁寿觉得有理,也是卖弄够了,清了清嗓子:「圣躬安。」
  熊绣脸色铁青的站了起来,因跪得久了两腿发麻,一个趔趄,丁寿手疾眼快,一把搀住,「熊侍郎小心贵体。」
  哼的一声,熊绣甩袖将丁寿的手拨开,丁寿不以为意道:「如今兵部可以处理宣府兵事了吧。」
  「兵部办事自有章程,即便万岁当面还是如此。」熊绣漠然道。
  「什么?尔等还不知悔改?」丁寿觉得太阳穴血管突突直跳。
  扫了丁寿一眼,熊绣傲然道:「兵部无错,无过可改。」
  「你……」丁二爷被这老儿茅坑里石头的性子给气着了,挽袖子准备再来上一架,却见礼部方向来了一群人。
  领头的是一白面文官,风采翩然,见兵部前乱象顿生疑惑,施礼问道:「几位大人,发生何事?」
  熊绣见来人是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沈蓉,拱手回礼:「一些琐事,不劳沈郎中挂念,足下欲往何处?」
  沈蓉笑答:「待某引荐,这位是朝鲜国使臣李继福李大人,于彼国中任同知中枢府事,此次为贺我大明正旦而来。」
  李继福敛衽施礼,举手投足都是儒家风范,熊绣等人也都整襟还礼,儒家子弟齐聚一处,一派其乐融融。
  丁寿满心腻歪,来自后世的他又非脑残粉,对这些棒子没多少好印象,只冲着王守仁略微点头,转身便带着钱宁二人离去。
  李继福一脸错愕,「那位大人不告而别,可是小臣有失礼之处?」
  熊绣脸上满是不屑,王守仁接口道:「贵使多虑,适才那位是锦衣卫官佐,想必有皇命在身,不得耽搁,贵使远道而来,如有暇请入堂内奉茶。」
  李继福作揖道:「正要领略上国风物,叨扰了。」言罢不经意扫视人群,似乎发现一个熟悉身影,随即摇头暗道不可能,她应该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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