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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徒-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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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法典所规定的巨额赔款,对普通的贵族家族而言,都是叫人肉疼的天文数字。

死去的总归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如何做出合理的判决,既维护了法律的公正,又不拂了皇家的面子,这对任何法官来说,都是叫人头痛的问题。

这也是案件被第一贵族法庭拖延了几个月后,下放到三等法庭的原因。

资格本不够审理此类案件的第七街法庭,理所当然成为了替上头顶缸的羔羊。

而福兰相信,自己也成为了羔羊之一。

初出茅庐的菜鸟检控官,成为牺牲品再合适不过了。

“这是个棒小伙,可惜从今以后,他就要同法庭的职位说再见了,也许遣退费能给他多算点。”法庭长已经想象出了福兰的结局。“检控官,希望你能严谨自己的身份,在庭上不要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举止。”他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福兰。

“我知道了。”福兰胸有成足地点点头。

他知道,这是个陷阱,但他也清楚,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穿上代表审判与肃穆的黑色法袍,戴上由马鬃编织的浅灰色假发,站在镜前,福兰觉得自己神气极了。“舞台已经搭好,我的第一场演出,一定不能弄砸了。”推开通向审判厅的大门时,他暗暗祈祷着。

听证席已经坐满了人,不少大人物在屈尊来到了这破旧的地方,两名被告满不在乎地站在被告席里,不时窃窃私语着,剧本中的另一只羔羊:主审法官,是个马上快退休的老头子,正有气无力地坐在位置上,用含糊的声音宣布,“开庭。”

在法庭,律师与检控官永远如角斗场上对持的斗士,不彻底击倒对方绝不罢休。

恶少们的律师盘问着控方证人,也就是那位同时失去了贞洁和父亲的姑娘。

“女士,请问,你是否有歌德的血统?”律师问道。

“是他们,就是他们杀死了我的父亲。”

“请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否有歌德的血统?”

“是他们杀死了我的父亲。”

姑娘抽啜着重复这句话。

“所有证据都表明,你拥有二分之一歌德血统,而你的父亲,更是标准的歌德人。”

“是他们杀死了我的父亲!”姑娘愤怒的喊叫着,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眸仿佛要喷出火来,洁白的牙齿将嘴唇咬出血迹,“为什么你们不去指责凶手,去审判他们的罪行,为绞刑架选个开启的好日子,却来关心我可怜的父亲是什么血统?”

望着失控的姑娘,律师满意的笑了,他优雅地做出盘问结束的手势。

福兰没有说话,一直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随后律师又传召了数位证人,他铁证如山向所有人证实,受害者货真价实是个不受法典保护的歌德人,律师甚至还呐喊道,“假如我的当事人有罪,那这荒唐的法庭以及在座个位,难道想无视科摩大帝的威严,挑战皇家的尊贵么?”

福兰从头到尾没有出声,在席上所有人眼中,检控官已经失败了,一个被律师完全封杀的菜鸟,注定要成为司法界茶余饭后的笑话。

直到主审法官询问是否要认定被告无罪释放的裁决,福兰才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仁慈的圣乔治七世,当今圣上的先父,曾经在法典中添加了一条律文:禁止屠杀任何珍惜动物。”

众所周知,上代先帝,是个喜欢绘画、诗歌的君主,他那感性的、艺术家般的气质让他热爱着世间鲜活的一切,不但对民众有着减免税赋的优厚政策,还颁布过保护领内各种濒临灭绝动物的公告,在帝国南方,因翎毛艳丽,适合做成贵妇人礼帽装饰的天国鸟,就是在这条律文的保护下,由被大肆捕杀几近灭绝的边缘重新繁衍开来。

“被告居然藐视先帝的遗令,屠杀珍贵的歌德人这种动物,难道诸位能容忍这种罪行么?”福兰疾呼着。

喧闹的法庭突然间死寂了下来,所有人目瞪口呆,菜鸟居然在刑事案上动用了动物保护法!

“按照被告方的说法,歌德人属于不受保护的低等生物,天,你们干了什么?居然强奸了一只动物?”福兰夸张地喊着,“只有异教徒才干得出如此肮脏的举动,光明在上,这会被送上火刑架的!”

凌驾于所有国王与领主之上的光明教会,教义中明确规定:禁止一切兽交行为。

因为宠幸了兽人奴隶而失去了爵位的贵族并不罕见。

坐在观众席上,受邀前来旁听的费都地区主教大人,虔诚地闭上眼,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喃喃念颂道,“愿万狱的圣火洗涤罪人的恶行。”

瞬间由天堂跌入地狱的律师,忽然觉得,承认谋杀罪,似乎要比检控官的指控,罪行低微得多。

“感谢您为父亲讨回了公道,但我咒骂你,因为你侮辱了父亲的名声。”歌德人姑娘在退庭时,对福兰这么说道,然后吻了菜鸟检控官,福兰感受得到一丝苦涩,那是姑娘眼泪的味道。

“我清楚那小伙子能行,但没想到会这么棒。”罗伯特男爵满脸红光,对同在旁听的资深检控官们夸耀道,“完全不像个新手。”

福兰人生中的第一场官司,赢得漂亮极了。

夜,微微拉开了帷幔,每家每户窗口透出的昏黄光芒,餐桌前孩子们嬉戏的声音,大人爱怜的责骂声,在费都的小巷间交织着,让福兰有些感慨的迷茫起来。

壁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愉快的交谈,厨房里黄油抹土豆和鱼汤的香味让在脚边钻来钻去的小狗蠢蠢欲动,这样的气氛,他多久没享受到了呢?

五年?或者十年?

父母的去世,让他的童年,比任何人结束得都早。

突然间,福兰很渴望安玫的体温。

掏出怀表,现在是五点一刻,离安玫结束工作的时间还很长。

如果不是安玫病重的奶奶时刻需要昂贵的药物,福兰真不想那只小野猫继续留在酒吧里工作。

虽然认识福兰以来,安玫再也没和别的人去过小房间,但喝醉的酒徒,并不介意在吧女们经过身边时,在她们丰韵的部位狠狠捏上一把。

“再等等,正式法庭官的薪水,比见习多了整整三倍,那时,就能租个大点的公寓,把她和奶奶都接来。”

福兰想着,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羊皮袋。里面装满了远东的各式草药。

这也是父亲遗留给他的爱好之一。

那时父亲近乎疯狂的研究着草药学,他企图和炼金学结合,创造出死而复生的药剂,让坟墓中的妻子再度拥有体温。

复活与灵魂终究属于诸神的领域,直到他撒手人寰,这项研究也丝毫没有进展。

不过在父亲的实验笔记中,倒有几种有趣的发现。

麻醉汤就是其中一种。

将风茄、莨菪这些东方奇特的植物,按一定比例加入井水熬煮成浓汤,能让人喝过后陷入深深的沉睡。

生病疼痛的病人,能睡上个好觉,比什么都好。

这种麻醉汤也是安玫的奶奶在苦痛难忍的时候唯一的救星,只是因为昂贵,福兰无法大量配置。

既然离约定的时间还早,福兰决定先回去对草药做些处理。

在父亲的研究中,风茄还得经过更细致的加工,不然就是一剂足以使人肝肠寸断的毒药。

福兰的公寓处在老区的三街,这些在费都刚刚开始繁荣时就存在的老房子早已破旧不堪,发迹的家族早就搬离了这里,居住在老区的居民,都是些苦力和穷困的小职员。

不过比起贫民区的流浪汉们,他们至少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拥有能遮风挡雨,至少在寒流中不被冻死的幸福。

穿过门厅,小心翼翼地走上嘎吱做响的楼梯,二楼那间三十坪的房间,便是福兰的家。

房内的家具老旧,墙角处的巴洛克式餐具柜上雕刻的四叶饰花纹已经磨损得分辨不出原本的形状,二阶的架子表明这还是从祖父手中传下来的老古董,只有子爵才配用二阶餐具柜。

另一边的橡木饭桌也过了使用寿命,底盘的凸榫和榫眼早就松动,稍微用点力就开始摇晃起来。

只有那张床崭新一些,不过顶棚空空的,并没有装上床帘,那种昂贵的织物对福兰来说,还是奢侈了些。

而福兰的研究器械:一杆精致的小称、酒精炉、玻璃制成的各种试管、过滤器、将草药熬汁的瓦罐,这些东西花费了他大半积蓄。

……

当福兰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时,才注意到现在已经太晚了。

想到小野猫还等着自己,福兰不禁有些心慌。

夜幕下的费都,可不算个安全的地方,特别是午夜屠夫的流言,虽然消息被牢牢封锁着,但身为公务员的他,还是有所耳闻。

那可是个专门在深夜出没,肆意杀戮的疯子。据说已经有不少巡逻队员,因为瞧见被屠夫摧残过的尸体而改掉了对肉食的喜好。

瞬间,福兰被自己的某个想象吓坏了。

匆忙披上外套,福兰朝绿玛瑙广场跑去,每次安玫来公寓过夜时,都在那等他来接。

即便给了她公寓的钥匙,这习惯也一直延续着。

“等待着爱人的拥抱,期盼被他迎接回城堡,是每个姑娘天生的权利。”安玫总是用流淌着笑意的绿眼睛望着福兰,语调轻柔得仿佛抚过树梢的细风。

月亮散发着苍白的光芒,寒冽的风在弯曲迂回的巷间穿梭,发出仿若啜泣的响声,红砖破瓦的屋子在风中显得格外凄寂。

积水侵湿了散落在街巷的垃圾,让福兰跌拌了几次,在快到绿玛瑙广场的拐角处,福兰狠狠撞上了某个软和的东西,然后就是伴随而来的尖叫。

安玫坐在地上,头发湿碌碌的,小脸因为恐惧而扭曲,没有一点血色,等她看清撞倒自己的人是福兰时,拼命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有人一直跟着我。”安玫朝身后指去,身子冰凉冰凉的,不停发着抖。

福兰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能够当做武器的只有一串钥匙,这不起眼的小东西,当紧紧握在掌心,让尖端从指缝处伸出来时,威力不比一只拳爪差多少。

夜的街道在月光下显得越发寂静,空荡荡的,并没有可疑的人。

不过福兰发现,远处的地下水道的盖子被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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