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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狮子-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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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初初长成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时; 余飞喊了一声:“白翡丽!”
  他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第一次抬起头来向四面张望,却没有看到余飞。余飞看到他身上开始出现了薄薄的重影。
  他继续向前走; 步子慢慢的快了起来,那道重影却越来越清晰; 重影的右手中拿着一样东西,渐渐的余飞看清楚了; 是一柄利剑。
  他脸上的稚气渐渐褪去,从青涩的少年变作一个成人;他身上的重影,也渐渐幻化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白翡丽。那两个白翡丽竞步而行; 时前时后,最终,却是执剑的白翡丽走在了前面。
  执剑的白翡丽向持花的白翡丽喊道:“阿水!”
  但持花的白翡丽偏过头去,不愿意搭理他。
  执剑的白翡丽说:“阿水,为什么要生气呢?他们不喜欢你,害怕你,所以让你藏起来,这样不好吗?”
  持花的白翡丽依然很生气,但是乖乖地站在了他身后。
  他们从孤寂的旷野走进了浮华世界。这个世界乌飞兔走,五颜六色的人形宛如浮光掠影,随波逐流。但余飞总能从漫漫人海中将他们一眼认出来,因为持花的白翡丽虽然始终半闭着眼走在执剑的白翡丽身后,如在梦醒之间,他手中的那朵花却还在秽土之上逆风生长,长成了一朵奇大的优昙花;而走在前面的执剑白翡丽,他手中那把锋利的剑也渐渐地藏了起来,隐没在他的身体里。
  余飞突然就看见了自己。
  午夜时分,大雾茫茫不见前路,她提灯去照白翡丽。
  她说:“唉,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是妖怪是鬼我都认了。”
  白翡丽便低下头,吻她。
  余飞看着白翡丽和她自己接吻,将她一步一步,引入他的房中。她忽然就看得清清楚楚,白翡丽背在身后的左手里,拿着一朵大如华盖的香花,洁净如佛法。
  后来,执剑白翡丽醒来,他终于生气,他说:“阿水,你疯了!”
  持花白翡丽第一次开口,慢慢道:“我才是白翡丽,我是阿翡,不要叫我阿水。”他的声音无比的空灵。
  执剑白翡丽说:“她喝醉了,你是在诱骗她你知道吗?”
  持花白翡丽说:“她无比清醒。”
  执剑白翡丽说:“你会吓到她的,现在不吓到,总有一天会吓坏她。”
  持花白翡丽固执地说:“我看得穿结局,三十年后她只会牵我更紧。”
  他们说话的方式都如此不同,持花白翡丽的语言和表情,都带着一种戏剧性,悬浮于现实之上。
  执剑白翡丽阴沉着脸说:“我会推开她。”
  他便向前走,持花白翡丽在他身后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爱她,你迟早也会爱上她。”
  再后面的事,她就都知道了。荣华酒家那一曲《香夭》唱完,两人在木棉花树下相会,余飞看到自己先回家了,白翡丽一个人却又在木棉花树下站了很久很久,久到风吹落一地红花。
  持花的白翡丽恹恹欲睡,执剑的白翡丽却定定地望着满地的木棉花。他喃喃地说:
  “两个人一生的事情,我怎能不思前想后……瞻前顾后……”
  ……
  第二天清晨,余飞依然早早醒来。她披了件衣服下床,滑开窗子,寒冷而清新的空气夹杂了雪粒迎面扑来,她一个冷战,睁开眼,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在她眼中,仿佛都不一样了,清晰了许多,明亮了许多。
  她去洗手间洗漱回来,白翡丽仍在睡觉,一如既往,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她捏捏白翡丽三个耳洞的耳垂,又凑上去亲了亲,咬着他的耳朵说:“我要出去练功了。”
  他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像是痒,把整个头都埋进被子了,又迷迷糊糊说:“晚上回家给我做饭。”
  “……”
  余飞把他滚了个蛋卷,踹进墙角,“你想得真美!”
  但她晚上六点还是回来了,她发现小楼外的雪地上除了她早上的足迹外,就只有白翡丽的两道足迹。瞻园住的人不多,她顺着足迹过去看了看,一直走到了瞻园外的小菜店。
  余飞:“……”
  这个人看来是真的很认真在等她回家做饭。
  后面的十来天时间,她只要晚上没课,就过来瞻园住。后面尚、单二老回来,她也大大方方就住在这里。晚上做饭一桌子人吃,尚、单二老甚是开心,就仿佛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仅有的不高兴的就只是虎妞了。
  白翡丽大多数时间在家里看书,在瞻园里跑步、喂鸟、打理树树草草,连鸠白工作室都没去过。关九告诉余飞,这是白翡丽的疗养期,他每次犯病之后,都需要有一段时间远离人群,慢慢恢复能正常和人打交道的状态。
  余飞心想她也没觉得白翡丽这段时间和别人打交道有什么问题啊,打车买菜都挺顺利。
  然而中间有一次,她去排练《鼎盛春秋》,例假意外提前到来,把衣服给弄脏了。她那天没去学校,校园卡和钥匙都搁在白翡丽那里。她挺不好意思地给白翡丽打电话,让他去她寝室帮她拿一套衣服过来。
  白翡丽在她寝室找衣服,没想到竟然碰到她室友回来。
  室友当时看到白翡丽在她们寝室里,都傻眼了。室友后来和余飞描述,白翡丽当时看到她进来,万分不自在,也不在衣柜找了,直接拿了她的空箱子,把所有的衣服一股脑塞进去,然后推了箱子准备走。室友当时反应过来了,拦着他问跟余飞什么关系,他一个字都没说,绕开室友径直出门,还做了个“别靠近我”的手势。
  室友说,她对白翡丽就三个评价:脾气大,有架子,情商低。还告诫余飞:明星一样的男朋友要不得,泡一下赶紧分手。
  余飞想,泡是早就泡过了……分手怕是分不掉了。不过,白翡丽那晚说过要娶她做老婆的事情之后,就再也没提过。余飞本来以为接下来的程序就是和姥姥姥爷,还有她爸爸余清去沟通,结果白翡丽就像完全忘了这回事一样。
  余飞倒是松了口气,她总觉得要和白翡丽谈婚论嫁,似乎总还差了那么一点东西。但差的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就好像她心里头,还有一个坎儿一样,她始终没有迈过去。
  缮灯艇那边,在南怀明、尚单二老,还有她的导师的协力帮助下,开始有了转机。整个佛海区域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最终得到通过,缮灯艇的运营模式开始向现代化转变,改为演员签约制,并且除了演出缮灯艇本身的京剧之外,也开始容纳其他风格气质相符合的演出,打造全新的文化艺术品牌。南怀明甚至邀请到了台湾久负盛名的“水月舞集”前来试演,缮灯艇的名气,一下子得到了飞速的提高。
  余飞的心彻底静了下来。晚上在瞻园小楼,白翡丽哄着闹别扭的虎妞,余飞便和尚、单二老探讨京剧表演。
  二老一生鹣鲽情深,在戏剧研究上比翼双飞,同时也都是资深戏迷,尤其尚老先生,业余还是拉胡琴的一把好手。
  现在家里多了个会唱戏、还唱得好的余飞,二老可不是老来乐无边?尚老先生拉京胡,单老太太敲单皮鼓,一个文武场便初具雏形。二老还嫌弃白翡丽在旁边抱猫太闲,又叫他过来打檀板。这样的配置,尚、单二老颇为得意,往往还叫了系里的其他老友前来观赏,无形炫耀。
  余飞这段时间为了准备十二月中的正式排演,花最大心思琢磨的,便是《鼎盛春秋》整本戏中的戏核——《文昭关》。而《文昭关》中,光是那一句“一轮明月照窗前”,她就尝试了无数种表现方式。
  就连那一个“一”,她都反复推敲,最终决定借鉴最古老的“十三一”的唱法,将那一个“一”字,连转十三个小腔,表现伍子胥当时被困昭关的忧烦苦闷。只是“十三一”这个老腔老调的唱法,失传几十年,可借鉴的录音不多,她几番尝试,唱出来都觉得局促,有些手忙脚乱。
  二老知晓她有心整理翻新这个老腔,高兴得不得了,找了许多资料,和她一块儿研究怎么唱这一个“一”字。
  白翡丽坐在沙发上,戴着耳机翻翻书,撑脸望着二老和余飞三个人凑在一起,一时讨论,一时奏唱,热火朝天,旁若无人。
  身上一重,他低头,虎妞方便完,心满意足地爬到他怀里团好,打起了呼噜,他双手叉在虎妞的两条前腿下把它举了起来,对着虎妞无辜的眼睛说:
  “开心了吗?你现在开——心——了——吧。”
  

  ☆、文昭关

  距离这一年的元旦还剩下整整十天。
  余飞《鼎盛春秋》新年前的最正式最完整的一次全本排演; 就安排在这一天。
  那么多个折子; 余飞唱伍子胥,得从上午到下午; 唱上整整一天。
  实际上更正式的一套班子,也就是厉少言的那一组,昨儿已经唱毕。余飞昨天去听了; 厉少言的完成度极高; 从头到尾,几乎挑不出任何破绽。许多他在京剧院的同僚、朋友和关系极好的资深票友来听,南怀明的小剧场坐得满满的; 喝彩声此起彼伏,听完之后,无不是大加赞赏,就连导演、于派的师父; 也都是频频点头。南怀明拍了拍厉少言的背,说了两个字:
  “很好。”
  余飞眼观着厉少言这一路演下来,愈发觉得自己希望渺茫。
  导演对厉少言说:“演得好!完全沉进去了; 你就是伍子胥!”
  这样高的评价。
  如果厉少言的表演就是他的盾的话,这个盾几乎是牢不可破; 她能有什么矛,能够攻之克之?
  余飞苦思冥想; 又心情低落。晚上回到瞻园,吃不下饭,晚上睡觉也睡不着; 她怕影响到白翡丽,就独自跑到阁楼上去睡。
  一直到三四点,她都辗转难眠。这种感觉极为不好,她甚至都要忘记自己本来是怎么唱的了。
  一种,极其绝望的感觉。
  她心里清楚,虽然南怀明说会给她一年的机会,但只要这一次失败,剩下只有一个季度的时间,中间还有春节,她几乎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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