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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宫岁记-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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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一时寂静着。只用作时计的沙漏中,细沙一缕缕无声滑落。两名宫侍一旁伺候着研墨润笔,中间烛火上,几声细微的“噼啪”声响。

韩嫣将刚圈了“知道了。着刑部核实各节无误,即从重议罪奏朕。”的最后一本折子和上,瞧了瞧殿外已是有些灰黑的夜空略发了一阵子呆。

傍晚时分又起了风。早已大半枯透了叶子的树的影子,在哨风中被吹得瑟瑟摇动。墙头上爬满了的葛藤的枝蔓,也仅余枯藤,一阵淅淅娑娑地抖着。眼见着便又要落雨。

颜莘一抬头,正瞧见他走神,只笑着淡淡摇头,柔声道,“累了罢。去歇歇。”

对他说话,她话音一向轻柔,然而语意间却总欠缺些必要的关心。

韩嫣连忙回神,道了句,“没有。只是瞧这天色,怕是要起闪电雷雨了。”言罢又跳下地去,接过一盅参汤来,双手递了来。

颜莘正和刚进门的若韵说话,虽不想用,却觉得有些不好违他的意。便执起汤匙,只略咽下几口,便再也不肯要了。

韩嫣转手又递了出去,这才凑近她身侧,瞧着她将若韵刚送进来的一份硬皮折子略略看过,却不合上,只好像是寻思事情的样子。

他再看去,见她手里的折子是黄绫的封面,只周匝镶了一圈金边儿。再一扫内页,却并无太多内容,只是用端楷工工整整地誊了两行文字。

她手下,还有两份式样一模一样的。

好奇之余,他也并没有想太多,只立在她身边,好奇了道,“这又是什么折子?这样式,臣侍怎么从来没见过。”

颜莘叫他一扰,随即回过神来。看他一眼,目光转暗,答道,“玉牒。”

她随即将手里并桌上几份一并递出,吩咐了若韵道,“再拿给柳昭林核对。叫他缄印。时辰上不要有差错。入库后,比照常例再多给他留一份。”

若韵答“是”退出。

/奇/韩嫣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书/玉牒是皇室子女记载身份的最重要的凭证。上面只有几句话,却写明了皇女公主的生辰八字,出生征象,以及亲生父亲的名字。

宫里每每新诞下皇女公主,便会由专人将精心制好的折子呈来,填写具体项目,之后由皇帝、侍君钤印核对,最后才送入府库归档。

而为了防止有人利用八卦或魇昧加害皇室子女,玉牒一式几份,由内廷统一管理,并严加封锁。流传在外的,只有孩子生身父亲手里的那一份儿。

这一套玉牒,自然该是柳臻新诞下的皇女的。而既然制了玉牒,便就证明皇帝肯承认新册下的小殿下了。

然而对于韩嫣来说,他这一辈子都是不可能再有这东西的了。

他心里酸酸地泛上一层妒意,望着烛光,再没有说话。

颜莘一手递出玉牒,眼瞧着若韵出去,再一回头,却见身旁的韩嫣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白得有些像月光下的窗纸。她想起了些事情,便话里带话地道,“你瞧着好似光鲜,却不知养大一个孩子,要费几多辛苦。”

辛苦算什么,盼不来才叫人委屈。韩嫣心里气苦,面上却不敢过多表露,只应声答了个“是。”

“前儿小四儿又遭了病。几个月了,这才好利索。”颜莘说这话完全不避讳韩嫣,像是知道他已然知道了似的,又道,“瞧着孩子身上又疼又痒,朕这做娘的,如何能不心疼。”

小四儿指的是皇后的三子、颜莘的四公主颜汐溯。

他一向有着对沉香的香味儿过敏的隐疾。自打他出生,宫里便禁用了沉香这味香料,并严禁通过任何途径将其带进宫来。春天的时候,不知为何又出了岔子,生生招了颜汐溯苦苦捱了这半年,才大半褪去了。

她瞧他有意无意地躲开自己目光,话锋一转,却又道,“朕这话本意是与你无关。也不过想起了说说。那时候只你刚出宫回来,之后又各处分发了不少东西。也该小心避讳着些。”

韩嫣怕她疑心,忙要跪下表白心意。她却早知他想法,只摆了摆手,道,“不用跪着,只这样说话罢。”

见他有些怯怯地瞧着自己,她才又缓缓道,“又不是你做的。平白无故心悸什么。”

“臣侍是……怕您误会。”韩嫣腾地红了脸,照应了她话只立着,小心分辩道,“陛下圣明。臣侍……也没什么缘由……要做这些事情不是……”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朕也没这个心思再查了。”因和吟竹反目,她也不便再查这事儿。此刻她没有表情,只接他话,淡淡道,“只是不论是谁,做事情总该有些分寸。别的都好说。动什么不好,偏要动朕的孩子。”

“这……是有些过了。”韩嫣对她一向又敬又怕,但凡她严肃说话,便总叫他无故紧张。此刻又是凭空生了一身细汗,半晌只嗫嚅着回答了这几个字出来。

这是说话的好机会。颜莘又想起了什么,恢复了一脸和气,冲他笑笑,道,“还有个事情,朕得跟你提一句。”

她意味深长地看他,语气依旧轻松,却提醒似的问道,“你是不是一向喜欢喝七叶参泡制的茶来着?”

韩嫣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却点了点头。

“中药方子里,紫檀和天山雪莲相配,于药性上,会有滋阴凉血、益气保胎的功效。然而若是再见这七叶参,便会迫血妄行、伤胎漏红了。”

韩嫣闻言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

梅标清骨,菊傲严霜,一场秋雨一场寒。

几日雨水的洗刷,庭院里早已被荡涤了个干净。也合该迎着这喜庆日子,清清爽爽地过上这一晚。

符望阁的汉白玉阶下,被玻璃灯点缀得火树银花。别出心裁,既壮观又不呆板。不用另行张灯,便已透亮了满院。

柳臻女儿的满月酒席,算是家宴。待众人都落座,颜莘居中,柳臻便坐至她左边下首。另一边,却是长公主颜涵亦。

刚起了第一杯酒,柳臻便起身,从一旁斟酒的宫人手中要过了酒壶,亲自给颜莘满上。之后也不坐下,只立在她一旁,执了酒伺候着。

一旁颜涵亦出声笑道,“柳昭林今儿这做席上主人的,怎么反倒站着了?还不快坐下。”

柳臻笑了摇头,道,“谢长公主好意。我是该在这儿伺候陛下的。”

颜莘笑笑,示意哥哥不用再劝,却看柳臻,道,“长公主说的是。你也不必拘泥着守着朕。眼下,该各席转转才是。”

她示意一旁上前敬酒的人稍待,只几分随意却又带着笑地道,“不过今儿席上,不准你喝酒。”

柳臻乖觉,也不问为什么,只点了点头。

颜莘随即又道,“若是有人非要敬你,便就叫他过来,朕替你挡。”

柳臻又是笑了道,“不劳烦陛下。谢陛下。”

一巡酒过,柳臻已从席上周转了一圈回来,又立到颜莘兄妹中间。颜涵亦离得近,远远望见他虽是没少擎杯,此时身上却半点儿酒味儿也无。便知他果然是滴酒未沾。

他心下不免赞赏地叹了一声,虽然知道颜莘是为了照顾他刚生产的身子虚弱,不便饮酒,却也不由得有些诧异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长出一口气,莫名其妙地有些如释重负。如今有了女儿的柳臻,果然是能叫人放心了。只自己妻主淡淡一句吩咐,不必知晓原因,也不管多难,他都能一丝不苟地照做。

只这个劲儿,便是他先前没有女儿之时,万万做不到的。

这孩子,成为人中龙凤,先前不过是机遇使然。如今再看,却怕是命里注定了的。

一阵酒酣,颜莘便叫柳臻不必总在自己身边呆着,也去他爹爹那一桌陪陪。

柳臻听话地过去。然而不多时,却又回来,和她回说自己的爹爹要过来敬酒。

颜莘点头许了,柳臻便重又过去,这次却带了纪怡景过来。

纪怡景到她面前时,并不是只身一人,只身后随了个男孩儿。

因入席的时候已行过了见面的大礼,此时二人便只略一屈膝,口中问了个好。

颜莘也笑,用手虚扶一下,道,“罢了,今儿是家宴,阖家团圆取乐的,不用这些个虚套了。”

纪怡景连忙点头,又忙着敬酒。随即便又和颜涵亦一起,几人闲话了几句。

颜莘目光朝他身后一扫,见那男孩儿面色有些绯红,一语不发地立在那里,只静静听几人说话。她便好奇问道,“这孩子是……”

纪怡景见她终于注意到了,便忙着应道,“这是臣的三子,叫柳惟。”

颜涵亦也早注意到了。他打量着,见那男孩儿身材颀长,顾盼生辉,柔美风情,是虽擦肩而过也能让人过目难忘的那种。诧异之余,他却多少知道了纪怡景的意图,忍不住便接了话,奇道,“你……不是只有柳臻一个儿子么?”

纪怡景笑笑,道,“他并非是臣亲生的。是臣妻主的媵侍所出。”

颜莘恍然,算也是知晓了他意思。再仔细打量了下,又回头看柳臻,方笑道,“倒是个美人胚子。臻儿可是比不过了。”

一旁颜涵亦也顺水推舟,凑趣笑道,“可不是么。单就柳昭林跟这孩子比,可见怡景哥,你是不如人家爹爹呢。”

一时几人均笑了。笑声中,纪怡景道,“陛下见笑了。这孩子也是个聪明剔透的。您若是喜欢,就留了他在身边,早晚伺候着。也好和臻儿做个伴儿。”

颜莘略敛了笑,却又仔细打量了柳惟。众人知她在看人思量着,也一时均不再作声。半晌儿,又是颜莘开口道,“孩子的终身大事,你便说得算了?”

说着她放下手里杯子,道,“即便是你做得了你妻主的主,也不管这孩子愿不愿意了?”

纪怡景听她这话的锋头甚好,便道,“陛下见笑。这……也是臣妻主的意思。”

一旁柳惟听这话也忙着跪下,急急开口道,“能够服侍陛下,是臣的福气。臣只一万个愿意。”

颜莘只“嗯”了一声,又沉吟了片刻。刚要开口,却又抬头看一旁柳臻。见他略扁了嘴,便知他心意。

她笑笑,出口却道,“这事……算了。”

见几人均是讶异,她缓声,却伸手揽了一旁柳臻的腰身,将他挽在身边,几分笑意道,“瞧朕身边儿这醋坛子,就快要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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