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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与白鹿-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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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该讲的终需讲,也许复仇的使命真的就要着落在他们这一代的身上了。”
这个叫做巴剌合赤的老人说罢这句话后就阖上了眼睛,显然是将讲述的任务委托与察剌合了。
“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察剌合看到他这副表情,有点不放心的问道。
“不必,你只管讲,我没事。”
巴剌合赤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眼睛已经没有睁开。他的两道白眉愈发紧蹙起来,几乎凝成了一团白色的雪球。眉梢微微颤动着,一如寒风中的积雪树枝。
对于他们之间的对答,铁木真完全无法了解其中的涵义。他只知道,下面将要听到的故事必然与这位叫做巴剌合赤的老人有着莫大的关联。
“阿勒坛汗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敌!”
以此句话做为开场白后,察剌合老人便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深沉语调讲述起金国如何残忍地杀害蒙古部第二代首领俺巴孩汗的往事。
“俺巴孩汗被背信弃义的塔塔尔人抓住后,就被当做一件礼物送交到阿勒坛汗的宫殿里去。残暴无礼的阿勒坛汗下令处死他。他的四肢被钉上木驴,人皮被活活得扒下来,全身的骨肉被砍成碎块,丢弃在街头任野狗来啃食。俺巴孩汗是个坚强而冷静的人,他临终前帮助自己的仆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察剌合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转向巴剌合赤老人。铁木真的目光也随之而转向。见那老人依旧紧闭双目,只是眉毛蹙得更紧,眉梢的颤动更加强烈了。
“……他帮助仆人逃出了金国的监狱,并对他说:‘你啊,回去替我告诉我那合答安孩儿和忽图剌侄儿,用他们的弓来为我复仇。即使弓弦磨秃了他们的手指甲,磨坏了他们的手指头。’
“在刑场上,他面对酷刑毫无惧色,向看热闹的阿勒坛汗及他的臣民发出庄严的警告:‘苍狼白鹿的子孙们终有一日会向你们讨还这笔血债。你们的城市将被夷为平地,你们的后代将被血海所淹没!’
“当那名仆人将噩耗与遗嘱带回来的时候,全营的人都在哭泣。我看到从不流泪的忽图剌汗放声大哭,当时你的父亲还年轻,他哭得更加厉害。而我自己,哭着哭着就昏了过去……”
讲到这里的时候,察剌合老人的眼睛再度泛红,铁木真的眼泪也悄然滴落。
“我就是那个仆人!”
始终闭目无语的巴剌合赤突然大声说道。他的双眼圆睁,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扭曲、抽搐,全身微微颤抖,但眼睛里却没有一滴泪光。铁木真想,他的眼泪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流干了。
“看看我的手吧!”
巴剌合赤将自己的双手伸到半空,不住地摇动着。铁木真凝神望去,赫然见那十根指头的尖端第三节业已不见了,短而粗的骨节显得异样骇人。
“自从那一天起,我不断地拉扯弓弦。第一个十年里,我的指甲磨秃了;第二个十年里,我的指尖磨掉了;再以后,就变成了这样。可是,俺巴孩汗的仇恨……”
至此,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缓缓地站身起来,摇摇晃晃得走向门外。察剌合与铁木真都没有拦阻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他离去,看他出门,直至消失于门外那片苍茫的暮霭之中。
铁木真的心沉浸于巨大的悲痛之中。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但他依然会为俺巴孩汗的悲惨结局而哭泣。金国对他而言,即是一个令自己心生向往,渴望一睹其神奇容颜的梦幻国度,也是杀害过自己的同胞先辈的不共戴天之仇敌。虽然金国的强大是他目前所无法对抗的,那种巨兽横行的压迫感令他无可奈何,但是,为了蒙古人曾经的流出的鲜血,即使秃十甲,断十指,也将矢志与其奋战到底,直到生命的终结……
是夜,铁木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境中,他孤单一人站在黄昏下的草原上。眼前,落日如同一只鲜血凝结而成的巨球,诡异中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铁木真睁大了眼睛,被这种从所未见的景象所镇惊,痴痴凝望着,心中浮起一丝莫名的惶惑与忧伤。随即,他发现同时在眺望此景的并非仅仅是自己,自己身旁还有一位身材雄壮,面色沉郁的中年汉子也在同时凝望远方。
“俺巴孩汗!”
从察剌合老人绘声绘色的形容中获得的印象使铁木真立刻认出了他,并脱口叫出声来。面前的俺巴西孩汗,精赤着浴血的全身,好血映在夕阳中,愈发显现出一种炽烈得刺木感。
被铁木真的叫喊声所惊动的他,缓缓侧过头,用一种略带忧伤的温和语调问道:
“孩子,你是谁?为何认识我?”
“我叫铁木真,是也速该把哈兀儿的儿子。您的名字和事迹则是来自睿智博学的察剌合老人的教诲。”铁木真强自抑制住心中的激动与惶恐,尽量用平静坚定的声音回答。
“也速该的儿子吗?难怪如此勇敢。孩子,你父亲和察剌合都还好吧?你称他为老人?”
随即,他便自问自答道:
“哦,是了。我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俺巴孩汗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情。
“他们都好。他们从来没忘记您的仇。”
一提到仇恨,铁木真心中的恐惧感便被彻底克服了,代之而起的是同为苍狼白鹿子孙的亲切感以及对这位惨遭迫害的先人亡灵的哀悼。他甚至伸出一只手去与对方的手相握,但他仅仅握住了一团灼热的气流。
俺巴孩汗诧异得打量着眼前这个大胆的孩子,沉默许久方道:
“铁木真啊,你的正直和勇敢丝毫不逊于你的父亲,而我又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智慧的火光,你的未来将比他更有做为。记住我的话吧,不要轻信除了你的亲人、朋友和部下之外的其他任何人。要让蒙古人团结在一起,停止仇杀,共同对付我们的敌人金国和塔塔尔。不要怜悯你的敌人,要将他们斩尽杀绝,否则后患无穷。记住我的这些话吧,愿万能的长生天保佑你。”
话音方落,他那以血气凝结所成的身体便开始发生了崩坏。一片片肉从骨骼间剥落下来,落地便化做了脓污的血水。瞬间,俺巴孩汗的躯体只剩下一副若虚若实的骨架。然而,随着一阵阴风掠过,这副骨架自脚部起渐渐分解、破碎成细小的残片,跟从风的流向,飞向如血的残阳……
※※※※※※※※※
在怀疑与笃信、矛盾与统一、愤怒与沉思、幻想与真实之间,数载时光倏然远逝,铁木真已经九岁了。他的弟弟合撒儿七岁、合赤温五岁、帖木格三岁,而妹妹帖木伦还只能坐在摇车里呀呀学语。
在这一年迎接新春的宴会上,诃额伦望着那已经完全具备了成人面容与身材的铁木真,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她向身旁的也速该提出了一个建议。
“这孩子已经长大了,是该给他说门亲事的时候了。”
也速该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后,以颔首表示认同。这个决定一旦做出后,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准备。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除了选择求亲的目标以外。
“你认为应该向哪一家的姑娘求亲呢?”
也速该征询着妻子的意见。还未等诃额伦开口,一旁忽然闪出了豁儿赤。他已经有了几分酒意,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有条理。
“还用考虑吗?当然是以盛产美女而著称的斡勒忽讷部(1)。”
“有理!”
也速该答应地相当痛快。对于这位以风流出名的俊俏人物的眼光,表示出极大的信任。于是,对女人丝毫不在行的也速该很快就将这位侄儿当作了为子求婚的参谋。两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讨论,倒把身兼母亲和始创议者双重身份的诃额伦排除在外了。
看着两个起劲交谈的样子,令诃额伦感到哭笑不得。欲待插嘴,却根本无从置喙,只得住口不言。直到酒宴散后,她才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向丈夫抱怨起来。
“我才是你的妻子,铁木真的母亲啊。怎么反而不来和我商量呢?”
“有什么不同吗?反正选择的也是你的娘家,你也不会不同意吧?”
也速该对妻子的抱怨全然不以为意。
“我当然不会反对你的决定,只是这个提议会不会引起别人的不满,认为是我在对你施加影响呢?”
“所以我才会和豁儿赤商量嘛。这样就没人能说什么闲话了。”
听丈夫这样解释,诃额伦心底之中的那一丝不快立时消解了。同时,她又想到,丈夫表面上看起来粗枝大叶,然而一旦做起事情来却又相当的周到,甚至是体贴入微了。
于是,铁木真的婚事就这样确定了下来。不久后,也速该便带着铁木真前往诃额伦的娘家斡勒忽讷部向自己的内兄们求亲。
十三岁铁木真此时还没渡过自己的青春期忧郁症,所以对与一个女人之间缔结所谓的婚姻关系感到无聊和不满。幸而,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三河之源间的草原,向陌生的地域进行远途旅行。一路上,迥然不同的风景和地形令少年目不暇接之余,复觉天地之宏大,一已之渺小。其实,便是将父亲也速该、同行的十数随从以及胯下的马、负载粮食的十峰骆驼都包括进来,也不过是一个蠕动于浩渺苍穹之下的小小黑点而已。
几天后,他们一行便完全脱离了三河源头那些树木苍翠的溪谷地区,穿过开满狼毒花的丘陵,在戈壁与沙漠中前进。眼前不时闪过绿洲和湖泊的影子。新奇的旅行生活激发了铁木真的少年心性,使他首次摆脱了日常枯燥的生活,看到了大自然最为雄奇绚丽的一面。也速该看到儿子那兴奋的表情,便命令一行人缓缓行进。同时,他还在宿营的时候,带着铁木真在附近的森林原野之中去射猎,使他尽情包揽这些难得一见的景色。
当他们的路途即将进至过半的时候,一次偶然的路遇,改变了他们的命运,甚至可以说是改变了世界的命运。当他们正越过赤忽儿古和扯克彻儿两山之间的峡谷时,迎面与翁吉剌惕部首领德薛禅(Daisetchen)(2)的狩猎队伍相逢。
当德薛禅听说对面的人就是勇名轰传的也速该时,这位一向以温厚和善、豪爽好客闻名草原的首领立刻盛情相邀,将一行人请到不远处的营地中。丰盛的酒宴前,也速该谈起了自己这次出行的目的,并将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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