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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众神-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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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玛丽·勒弗瓦,也就是你们听说过的那位,而是她的母亲。她最后又成了格莱平寡妇)。如果说圣多明哥岛是一块适合非洲神明生存的富饶的黑土地,那么,这块种植玉米和甜瓜、出产小龙虾和棉花的土地,对神明来说,却是贫瘠而荒芜的。

“她不想了解神灵们。”祖祖妈妈对自己的知己女友克莱曼汀抱怨说。克莱曼汀帮那个地区的很多家庭洗衣服,洗窗帘和床单。克莱曼汀脸上有一块绽开的烧伤疤痕,她的一个孩子就是因为熨斗翻到后烫伤而死的。

“那就别教她了。”克莱曼汀出主意说。

“我教她,可她看不出那些知识的真正价值——她看到的只是她能用来做什么。我给她钻石,可她喜欢的却是漂亮的玻璃珠子;我给她最好的红葡萄酒,可她却在喝河水;我给她美味的鹌鹑,可她只想吃老鼠。”

“那你为什么还坚持教她?”克莱曼汀问。

祖祖妈妈耸耸瘦弱的肩膀,萎缩的胳膊也随之晃了一下。

她无法回答。她可以说她之所以教授别人知识,是因为她还活着,并且对此心存感激。这是真的,她看过太多人的死亡了。她可以说她梦想着有一天奴隶们可以得到解放,当他们在拉普拉斯的起义失败以后,她从内心深处知道,没有来自非洲的神灵的帮助,没有莱格巴和玛乌神的宠爱和帮助,他们无法战胜他们的白人奴隶主,永远无法回到他们的家园。

早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可怕的夜晚,当她从梦中惊醒,感到冰冷的刺刀刺进肋骨时,祖祖妈妈的生命其实已经结束了。现在的她并不是真正地活着,是仇恨的力量在支撑着她。如果你问她心中的仇恨是什么,她不会告诉你一个十二岁的女骇在一条发臭的船上的仇恨,那份仇恨早已在她心中结痂——因为她经历过太多的鞭打和殴打,经历太多被套上镣铐的夜晚,太多生离死别,太多痛苦。不过她可能会告诉你她儿子的事,只因为他们的主人发现那孩子能读书写字,结果就切掉了他的拇指。她也可能会告诉你她女儿的事,她只有十二岁,却被工头强奸,并且怀孕了八个月;还有他们如何在红土地上挖一个洞,让她大腹便便的女儿趴在上面,然后他们鞭打她,直到她的后背鲜血淋漓。尽管有那个起保护作用的洞,她女儿还是失去了腹里的孩子,还有她自己的生命。那次不幸发生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所有白人都去了教堂……

太多的痛苦回忆,太多的仇恨。

“崇拜他们。”午夜之后,祖祖妈妈在小河边告诉年轻的寡妇帕瑞斯。她们两个都赤裸着上身,在湿热的夜晚里流着汗。白色的月光下,皮肤的颜色更加深重。

寡妇帕瑞斯的丈夫杰克(三年后他面目全非地死掉了,只凭几个特征才辨认出他来)曾告诉玛丽一些圣多明哥岛的神明的事,但她一点也不在意。在她看来,力量源于宗教仪式,而不是来自神灵。

祖祖妈妈和寡妇帕瑞斯一起低声吟唱,她们跺着脚,在沼泽中痛哭。这个属于有色人种的自由女人和胳膊萎缩的奴隶女人,她们在黑蛇一样的小河中一同吟唱着。

“除了使你自己运势兴旺、让你的敌人衰败之外,还有更多东西需要学习。”祖祖妈妈说。

很多仪式上的语言,她曾经知道的语言,也是她兄弟知道的语言——这些语言从她的记忆中流泻出来。她告诉玛丽·勒弗瓦,语言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音节和节拍。在黑蛇般的小河里唱歌跺脚,让她产生了一种回到旧日的感觉。她能看见那些歌谣的节拍,看见卡林达舞的节拍,看见班布拉舞的节拍——所有这些诞生在赤道附近的非洲音乐和舞蹈节奏,正缓缓地在午夜的土地上延伸开去,一直延伸到整个国家。整片土地都在她所离开的那块土地上的古老神明的打击节奏之下颤抖、摇摆。

她转身面对漂亮的玛丽,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一个黑色皮肤的老女人,脸上皱纹堆叠,枯骨一样的胳膊僵硬地悬在体侧。她还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一双见过她的孩子和狗一起在饲料槽里争夺食物的眼睛。她看到了自己。此时此刻,她第一次知道了那个年轻女人心中对她的厌恶和恐惧。

她哈哈大笑起来,蹲下身体,用她那只完好的手拣起一条黑色的蛇。那条蛇和小树苗一样长,粗得像船上的缆绳。

“给你。”她说,“这就是我们的伏都神。”

她把这条毫不反抗的蛇放进玛丽带来的一个篮子里。

然后,在月光下,可以看到肉眼无法看到的情景的第二视觉最后一次附体。她看见了她的兄弟阿加苏。他不再是她最后一次在集市上见到的那个十二岁男孩,而是一个高大秃顶的成年男子。他笑着,露出没有门牙的牙齿,后背上印满深深的鞭痕。他左手握着一把弯刀,而右臂只剩下一截残桩。

她伸出自己依旧完好的那只左手。

“别走,留下一会儿。”她悄声说,“我会到你那边去的。很快,我就会和你在一起了。”

玛丽·勒弗瓦还以为那个老女人在对她说话。

第十二章

美国的宗教信仰与道德观念建立在一个共同的基础上:可靠的收入-支付体系所带来的保障。这个国家因此坚不可摧。她受到上天的赐福,因为她理应得到赐福。而她的子民们,无论他们接受或拒绝其他任何一种神学理论,都进一步巩固了这个国家坚守的信条。

——阿格尼斯?瑞普利 《时代与趋势》

影子开车向西而行,经过威斯康辛州、明尼苏达州之后,进入了北达科他州。在这里,被积雪覆盖的山脉看上去像巨大的正在沉睡的水牛。除了延绵无数英里的雪山之外,他和星期三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他们转而向南,进入南达科他州,向印第安人保留地的方向前进。

星期三卖掉了影子喜欢开的那辆林肯豪华车,换成一辆笨拙的老式温尼贝戈房车。车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公猫骚味。他一点也不喜欢开这辆车。

他们看到的第一个拉什莫尔山 指示牌离那座山还有几百英里。星期三低声道:“那里是个真正的圣地。”

影子还以为星期三已经睡着了呢。他接口说:“据我所知,那儿过去就是印第安人的一处圣地。”

“是个圣地。”星期三说,“但在美国,事情是这么办的:必须给人们一个借口,这样他们才会怀着崇敬之心来到这里。人们不会跑来光看一座山。因此,格曾?博格勒姆先生 才在这座山上雕刻出巨大的总统脸蛋。总统像雕好了,准许卖票了,于是,大群大群的人才会驱车来到这里,亲眼瞻仰这个地方,尽管他们已经在明信片上看过这座山不下1000次了。”

“我认识一个家伙,他几年前常来筋肉健身房锻炼减肥。他说达科他州的印第安年轻人最喜欢爬上那座山,再站在雕像的头上,冒着生命危险手挽手搭出一条人链,让人链最下面的那个人可以站在总统的鼻子上撒尿。”

星期三狂笑起来。“哦,太绝了!真是太棒了!有没有哪位总统是他们最想在上面撒尿的?”

影子耸耸肩,“他没说。”

无数英里的路程消失在车轮后面。影子开始幻想他一直停留在原地没动,而脚下的美国大地正在以时速60英里的固定速度向他们身后飞快移动。冬天的薄雾让周围物体的边缘显得有些模糊。

现在已是开车上路的第二天中午,几乎就要到达目的地了。一直在想心事的影子开口说话了。“上星期,湖畔镇的一个女孩失踪了,就在我们俩去旧金山的那天。”

“什么?”星期三的声音中毫无兴趣。

“那孩子叫艾丽森?麦克加文。她不是那镇子上失踪的第一个孩子,还有其他很多孩子。都是在冬天里失踪的。”

星期三皱起眉头。“真是悲剧啊。那么多贴在牛奶盒子上的失踪儿童的脸(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见到的?想不起来了),还有高速公路洗手间墙壁上的寻人照片。‘你见过我吗?’大多数情况下,这句话最多不过是个形式,纯粹的形式。‘你见过我吗?’下一个出口出去。”

影子觉得自己似乎听到头顶上有直升飞机的声音,可惜云层太低,看不清。

“为什么你会挑中湖畔镇?”影子问。

“我告诉过你。那是好地方,很安静,正好把你安安全全地藏起来。待在那儿,你就等于是离开赛场,脱离了对方的搜索范围。”

“为什么?”

“因为事实如此。好了,现在左转。”星期三命令说。

影子转向左边那条路。

“有什么事不太对劲。”星期三突然说,“该死!他妈的真见鬼!开慢点,但别停下。”

“你想跟我说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有麻烦了。你知道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来南达科他州。”影子说,“再说我连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在山的另一侧,有什么东西闪着红光。雾气太大,模模糊糊地看不太清楚。

“是路障。”星期三说。他把手伸进西装口袋里,然后又开始翻另一个口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我可以停车,调头回去。”

“不能转回去。后面肯定也被他们盯上了。”星期三说,“把车速降到时速10或15英里。”

影子瞄了一眼后视镜。后面一英里远的地方有汽车前灯的灯光。“你确定是他们吗?”他紧张地问。

星期三轻蔑地哼了一声。“确信无疑。”他说,“和养火鸡的人孵出第一只火鸡之后说的话一样:蛋就是蛋,准能孵出小鸡来!啊哈,找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截白粉笔。

他用白粉笔在车子的仪表板上画起符号来,仿佛正在解一道代数难题。又或者,影子想,就象一个流浪汉正用流浪汉的暗号向其他流浪汉传达消息:小心恶狗,危险的城市,有漂亮女人,有可以过夜的舒服牢房,等等……

“好了。”星期三吩咐说,“现在加速到30英里,千万不要低于那个速度。”

跟在他们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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