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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昆仑-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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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走江湖历练之人,却也知道,蒙汗毒物所最宜混入者,也正是这类味醇质热的黄酒,一经混合,饮者如非特别细心,简直无能察觉。
却是暗中那一双注视的眼睛,忽然使他留下了仔细。于是,这满满一壶美酒,便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之下,悄悄的隔窗付于流水。
某种情况之下,简昆仑似乎有所觉察。他于是作势畅饮一杯,随即摇动了一下早已不见涓滴的空置酒壶。完成了这个动作,便似不胜酒力的样子,倚身座位,等待着进一步的发展。
须臾,穿着灰色大褂的酒保,手托银盘,盘子里托着另一只锡壶,施施然来到了眼前。
“先生,还要酒么?”
简昆仑点点头说了声:“好酒!”便把这壶酒留了下来。两壶美酒下肚以后,他便似不胜酒力地倚身长座,醉倒了。一些细小、琐碎的动作,便自在这个时候,悄悄部署完成。诸如,把一口十分锋利的短刀,藏置腕底。
长剑月下秋露却不曾带在身边,出来之先,便已藏在别处,这一次由于他的自作聪明,反使公主朱蕾,落在了七老太爷手里,对他来说,实是莫大羞辱,受了这次教训,乃使他对任何事都心存仔细,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霎,他倚身靠椅,看似俯脸向下,其实却可经由腋隙,窥知一切。这个动作,似乎并没有立刻引起别人的注意。
耳边上犹自听见卖唱少女的婉转歌声,六角酒亭座客却也不少,行酒猜拳却也是免不了的。乱糟糟的四面八方声音,一直在他耳边上响个不停……才使他觉出,此番装醉的滋味,不大好受。
未几,才有人来到了近前。还是先前送酒的那个酒保。
这时他一面收着酒菜,一面频频向简昆仑身上顾盼,却是不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走过一个人来。
透过腋下空隙,简昆仑清楚地看见这人的下半身子,一件讲究的绉绸子湖色长衫,脚下是茶色缎子的双脸皂靴,很斯文讲究的穿扮。
这身装扮,立刻使简昆仑记起入门时的那位账房先生——尖尖瘦瘦的一张白脸,两只大肿泡眼,人很礼貌。进门时还向自己双手一拱及地,特意示好地称呼了一声:“简相公”。自称姓张,是这里的账房先生。
张先生这时背负着双手,走到了简昆仑身边,来回踱了几步,还特意把头低下来,仔细地向简昆仑脸上看个不已。然后他才直起腰来:“醉是醉了,还不够沉。可小心着点儿!”又道:“好酒性,两壶酒喝得光光的,一滴也不剩!”
旁边一个小伙计说道:“是怎么着?把他抬回去呢,还是就……”
张先生说:“等着,人还没到……”
简昆仑心里一动,又是什么人呢?
“你小心注意着,一有动静,马上来告诉我一声!”说了这句话,张先生就迈着八字步,慢慢走了。
简昆仑干脆身子一翻,趴在了桌子上,这个姿势比较更能持久。
张先生吓了一跳,又过来特意地察看了一下,用手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见他毫无反应,才嘿嘿笑了:“行了,这一次够沉了。”
说话之间,脚步声响,走过来两个人。
即听张先生的声音说:“醉了,醉……这家伙真行,两大壶酒才把他给弄躺下了。”
后来的人,一伸手扳过了简昆仑的身子,却见后者一双眸子半睁半闭,目光发直,岂止是醉了,简直人事不省。
后来的两个人,一个秃顶尖颏的瘦子,另一个短发灰眉,双目翻白。
两个人虽是各着长衣,一副斯文打扮,瞧着那眼神儿以及满脸的风尘气息,却也可以猜知绝非一般良善人家。尤其是后者,那个短发灰眉的汉子,一入简昆仑目光之中,由不住大大吃了一惊。便是烧成了灰,简昆仑也能认得他。
无眼太岁公冶平。
昨日在船上,动手开打,把自己追落入水,便有此人在内,想不到他又来了。
这个猝然的警觉,使得简昆仑为之心头一震,当时真有一种冲动,恨不能立时动手,以奇快手法,致对方以死命。
只是那么一来,显然失却了此番佯作昏迷的本意,且先暂时忍耐的好。
一念之间,便自打消了向对方出手的本意。只是对方既是这等狠厉人物,却要加倍小心,不可不防。
扳住简昆仑肩头的那个秃顶汉子,偏向无眼太岁公冶平道:“是他不是?”
公冶平冷冷一哼说:“没错。”
秃顶汉子哧地一笑说,“听你说不是厉害得很么!也不过如此,两壶酒就放躺下了。”
一旁的张先生咳了一声,插口道:“小人酒里掺的不是一般的蒙汗药,是……”
“是我给他的!”
公冶平接上了话头:“别说是他了,就是只老虎,也得睡上三天,不过,话虽如此,对这个人可真得十分小心!”
这句话顿时使得简昆仑心里一动。猝然警觉到这个假瞎子即将要向自已出手,一念电转,立刻反应于丹田内气。
原来他幼时从父亲练习内功,已具真气运行之能,事先若有预防,一经运行之下,除非是极特殊的手法,一般点穴手法,大可无畏。
正是公冶平那句可真得十分小心的话,提醒了他,使他感觉到对方的可能出手,乃致猝然提吸起一股真力,以之遍布全身。
这番措施,方自完成。公冶平已付诸行动——足下微探,右手三指撮如鹤喙,一连在简昆仑身上肩井、志堂、风池三处穴道各点了一下。
秃顶汉子嘿嘿一笑,手势一松,简昆仑便又倒了下来。
简昆仑暗道了一声,“好险!”
若非是他的一点先见之明,此番真个弄假成真,着了对方道儿。
公冶平施展了这么一手,才自宽心,再无恐惧。哈哈一笑道:“这就好了,就算他长了翅膀也是飞不动了,拿酒来!”
张先生拍着手笑说:“快,快,酒菜侍候,给两位老爷贺功!”
一下子擒住了简昆仑这等人物,自是大功一件,少不得要酒菜庆贺一番。
酒菜就摆在简昆仑伏案的同一张桌子上。
张先生奉邀作陪,对二人极尽恭维能事,三个人放言直论,再无一些顾虑。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句句都进了简昆仑的耳朵。
三杯黄汤下肚,公冶平嘿嘿笑道:“这阵子,老子哥儿几个受的窝襄气可多了,尤其是那个老家伙、龟儿子,眼睛里根本不把老子们看在眼睛里,这下子也让他龟儿看看,牛不是吹的!”
秃头汉子哼了一声:“算啦!人家的来头大,没看见吗,连王爷都买他的账,咱们又何必跟他斗?”
“斗当然是谈不上啦……今天我非要抓着这个姓简的,就是格老子的要他看看,看看我们七太岁不是草包!”
奉陪末座的张先生,随自插口道:“七老太爷走了没有?这边的房子,还给他老人家留着呢!”
公冶平一笑说:“你最好租给别人吧,他呀,我看是不会回来了!”
“这……”张先生讷讷说,“可是他老人家……的房钱还没开呀……”
秃头汉子哈哈一笑:“等着吧,一年半载也许还会回来,少不了你的!”
“是是……”张先生随即不再吭声了。
公冶平冷冷笑道:“虽说是打京里下来的,王爷可也犯不着这么巴结他,说句不好听的,真像比对他爹……”
“咳……”秃头汉子咳嗽了一声,“兄弟,你喝多了,嘴下留点神吧!”接着他干笑了一声,“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吗!双方互惠,嘿嘿……平常看你挺光棍的,怎么这件事你就看不出来呢!”
“双……方互惠?互惠个什么?”
秃头汉子忽然一笑,推开盘子站起来说:“行了,咱们也该走了,天不早了,路上又黑,还带着个活宝贝,喝多了误事。”
公冶平也就不再多说,吆喝了一声:“算账!”张先生只是推辞,无论如何也不敢真的收钱,也就算了。
水声潺潺,船儿摇摇。
简昆仑又睡到船上来了。几次三番,他都想伺机下手,结果了对方这两个狐假虎威的太岁,只是急不得也,有些心中的疑问正待由对方嘴里解开,便自忍了下来。
这条船当然不能跟那天七老太爷借自吴三桂的画舫相比,简直不能相提并论。窄小的船身,顶多不过只能容下十来个人,简昆仑这么一躺下来,更自余地不多,摆上一张桌子,小小船儿便占满了。
桨声欸乃,舟身时有起伏。
这一带黑得厉害,蚊子又多。
简昆仑睡在那里,既不能动,这个罪可是受大了。平素对敌时,轻易不思一用的内气真力,这一霎却不得不施展出来,用以对付脸上的蚊子。
这个办法固然有效,却是耗力太多。
似乎眼前已到了出手时刻,他却仍在有所期待。
萤火虫时明时灭,舱里就只悬挂着一盏破纸灯笼,光度之微弱,也只能略可用以辨物。
简昆仑简直可以睁大了眼向二人直瞪,也不虞会被他们发觉。
“老吴!”公冶平向秃头汉子说,“依你看,那个老家伙他是安着什么心?在王府他还要呆多久?”
“这可难说了!”秃头老吴说,“管他们呢!”
公冶平一面用扇子赶着蚊子:“管我是管不着了,只是那个老小子喝五哈六的样子,我受不了,格老子的,我们是跟王爷出差,凭什么要听他的,你瞧见没有!连宝二哥都有点受不了啦!”
宝二哥又是哪个?
简昆仑随即记下了这个名字。
秃子老吴一笑说:“这就对了,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凭我们这点子能耐,还不足跟他斗,宝二哥可就不同了,王爷是一天也少不了他,他们两个要是斗上,可就有乐子好瞧了,咱们又何必呢!”
这么一说,宝二哥这个人的身分,大概也就呼之欲出了。
公冶平呵呵笑几声,甚是得意地道:“真有你一手,看你平常逆来顺受,一副不吭气的样子,原来也有你的主意,是打着这个算盘呀!”
两个人都笑了,一面剥着花生、喝着茶。
“对了!”公冶平才似想起来,又问道:“你刚才说王爷跟那个老家伙什么双方互惠……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你还不懂?”姓吴的说,“你当王爷真的犯贱?凭他王爷的身分,犯得着去巴结姓贝的那个老头?”
姓贝的,便是七老太爷了——正确的称呼应是九翅金鹰贝锡,这个姓是个旗姓,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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