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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闻小录-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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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咏年十四五,装痴卖傻,其母及兄皆生厌,不加管,且宫人亦多轻慢。一夕,咏闲步园中,正逢新桃怒发,如千重红霞,又有莺语蝶舞,一派艳丽。则近荫下独坐,望枝头一雀,背羽俱丹朱,欲飞未飞。咏心下称羡,长叹道:“若如鸟雀自由身,展翼飞出深宫外。”
  忽闻顶上有人语,间或啾啾,云:“汝随吾去啾,宫外啾,自有美景啾。”
  咏以为奇,则枝头雀双眸炯炯,张喙似作声。又笑曰:“吾非汝,岂能出?”
  “啾,可也,可也!”雀喜,仰颈语之曰:“汝生双翼啾,便可出,啾!”
  言毕,咏便觉痴迷,既而身轻如雀,展双翼,越宫墙出。则雀亦随其侧,比翼齐飞。良久,过重山碧水,又经街市酒阁,至一谷,杳无人烟,唯小宅傍山依泉,万芍拥簇。咏渐坠地为人身,见双扉半掩,近而窥之,园中山石之胜多矣,栽异花奇草,皆不似人间寻常。雀自飞入,引咏至正厅,方化人,乃一少年,较咏年幼,韶秀可爱。
  咏疑而问曰:“汝何精怪?”
  少年不答,一挥袖,但见桌上摆八色鲜果,并一壶清茶。则满斟一盏,奉与咏,方云:“吾乃山中啾野雀,偶入宫中,啾,见兄面露愁苦,不忍。如此再三啾,又闻兄啾,欲出深宫,故来相请啾。”
  “若宫人察息,唉,吾应作何应对?”
  “无妨,无妨啾!”盖初化人,仍有鸟语夹杂其中,更显活泼。
  于是留宿宅中,咏虽扮痴愚,实则通晓诗书,便教少年挥毫,又与之对吟。不觉夜半,少年稍倦,云:“吾闻情谊啾深重者,皆抵足而眠啾。”言讫,便自入衾中。咏心忖道:“吾未尝与兄长亲昵,不知寻常兄弟情谊如何……罢了,夜半未免孤清,不妨一试。”遂共枕而互诉肺腑,方知少年名辰,父母早亡,独居此处。因而懵懂,不知世事。良久熟眠,竟夜衾暖。
  翌日,咏渐醒,觉身处宫中内室,并无少年踪影。“莫非黄粱一梦?”自长叹,不与旁人道也。
  然旬日,又至山中小宅,与少年同游,赏花作文,甚乐。便觉蹊跷,咏心下生疑,不语,唯笑而已。
  自此逾数年,咏知辰无恶意,日益亲厚,渐成昵爱,偶以言语诱之。辰每闻其言,双颊绯红,又化鸟雀临枝,为逃避尔。
  时帝得疾,卧床不起,而裴昭仪伪泣终日,实与子康筹谋,欲弑帝自立。咏略察一二,不能阻,谓辰曰:“若事露,吾必受牵连,无辜身死,意难平也。”而辰闻之大怒,答曰:“吾啾,吾有一计,可保兄无恙啾。”便去,则咏不觉晕绝,良久乃醒,身仍处深宫静室。
  夜半,忽有百鸟齐飞,径入宫中,立大殿上仰颈长鸣:“昭仪毒计乱天下,苦也,悲也!”往来宫人无一不闻,及裴昭仪知,已不能止。当中一雀尤其激亢,又召百鸟盘旋数回,教京中人尽皆知。朝臣以为不详,而二妃更恨往日昭仪气盛,借此大做文章,惊动太后。太后本居佛堂,不理后宫,今为帝忧心,闻之大怒,命人囚昭仪并康。则二人计谋未成,已遭牢狱之苦,唯坦言。
  后帝知昭仪欲行毒计,长叹而斩二人。思及咏,恐其亦为同谋,遣人寻之,方知其不知所踪,终不见出。遂退,令肃继位,京中渐定。
  其时咏化鸟雀,飞入山中。果清泉绕宅,入内,又一少年坠地,化为人身。以昵语唤之,则扑入怀中,不胜羞涩。辰笑曰:“吾聪慧否?啾,啾,今非梦,可与兄安居此处啾!”咏方知往昔皆为梦,盖辰修行未成,只可入梦。而今比翼齐飞,少顷,相拥而至榻上,口唇交接,呷舌取乐。
  “若共枕席,便知真假。”咏笑答。
  遂成佳侣,咏得化身之法,往往为鸟雀形,与之比翼双飞。辰愈喜,或枝上交喙,或月下高歌,皆欢畅。又常常转作人身,整夜共枕欢合,恣意妄为。


第25章 (二十五)画皮
  任图,仓州人。年仅弱冠,貌端丽如女子,又通诗文,以故有芝兰之号。一日客宣州,偶与二三朋好游,或临台赏花,或月下浅酌,莫不欢欣。
  时一友曰:“惜无美人作陪,犹有所憾。”又一青衫者,乃宣州太守之子,亦此间主人,笑答:“闻醉西阁新来一姬,肤白胜雪,眼流媚波,堪称色冠郡邑。”言未毕,任图皱眉,正容道:“月明风清,吾等吟诗作对,足矣。何须俗粉庸脂!”然不能阻,少顷,至一小巷,尤昏暗曲折。当中一小宅,双扉紧扣,左右各花树红紫,正吐蕊,极为烂漫。
  叩之不应,良久,方见一小婢半启扉,迎众人入。则庭下白芍著花,又有山水景胜,不似寻常花楼。更进一亭,名醉花,几上陈设四色盛果及碧酒一壶,愈显清丽。既坐,有小婢轻弄琵琶,声尤清丽。未几,美姬出,果妩媚生姿。自云为边京人,随父至此。因其父性好赌,屡劝不止,不得已沦落风尘,为财帛尔。
  众人闻之,皆出言劝慰。然任图对美人无意,反窥亭外,见一少年怯怯,躲避花间。便问:“少年何人?”美姬将其招来,答曰:“此乃妾幼弟,名琼,方十四五。以幼时多疾,懵懂无知。”言毕,眉黛间隐隐泪痕。而少年坐姬左侧,近任图,见之不愁,且拊掌笑曰:“哭,哭哭!”又蹙眉道:“冷冷,风,风吹!”盖夜半风冷,其身着薄衫,不能御寒。
  诸友见少年容貌平平,状若痴傻,无甚关切。而任图心下不忍,自解狐裘,使裹其身。少年觉暖,大喜,与之挽臂挨肩,似依依不舍。美姬长叹:“幼弟不知礼数,若冒犯贵客,妾在此赔罪。”遂饮三杯,双颊绯红,更显纤弱可怜。
  任图以语慰之,见琼垂涎盘中鲜果,便取一枚置于其怀。琼愈喜,手捧鲜果食之,又望酒盏。“汝年幼,尚不可饮酒。”任图笑而阻之,则琼低眉挤眼,似恼非恼,甚是可爱。
  美姬亦笑谢之,与众人共饮半酣,又启唇唱曰:“芳树吐蕊韶华艳,谁料细摇风过处,尽吹落,庭下缀阶媚。莫道红颜易孤老,一朝得君共白头,又惊起,黄粱生苦梦。”伴琵琶清越,其声愈悲。
  是夜,众人皆拜别,唯太守之子欲留宿醉西阁,盖心慕美姬,求枕席欢。任图素不喜此辈,若非至宣州,必不与之交好。其时琼啼哭不止,牵其衣,纵小婢相劝,亦无法可施。“妾弟生性愚钝,岂敢唐突贵客!”美姬边拭泪,边命小婢强使其入内室。
  正踌躇,闻琼哭声愈发凄惨,任图心下生怜,曰:“吾不可留醉西阁中,若不疑,可令汝弟随吾至客舍,翌日必送归。”
  “去,去去!”琼强挣出,扑入其怀中。
  美姬大惊,欲上前,又恐太守之子候得焦急,唯垂泪而已。
  众人见之皆帮腔:“任兄正人君子也,无妨。”
  遂携琼归客舍,任图并无邪念,视之如幼弟,抵足而眠。琼心稍定,忽泣曰:“感兄恩德,无以为报。”
  “何作此言?”觉其不似先前痴傻,任图大惊,忙问道。
  方以实言相告:“吾乃宣州一皮工,家三世为此业,技艺不俗。一夕随友赴宴迟归,过乱坟,忽见磷磷绿火飘近,甚惧怖,便急奔逃。然友得脱,吾体弱,终被女鬼擒。其遍体焦黑,面目狰狞,曰‘有冤有冤,天命不公!’遂取完好人皮,命吾为之制一囊若美女子,供其穿戴。吾不得已,依其言,后又被掠至此,盖皮囊须常描画,使妆容不脱。”
  任图惊惧信之,又问:“若汝不能逃,为何今夜可随吾出醉西阁?”
  琼低泣不止,答道:“往来醉西阁者,或骄奢,或好淫,无一真君子也。吾八字阴轻,而女鬼善用邪术,故吾苦受其制。然兄品性纯良,有一身纯阳之气,便不受女鬼蛊惑。”
  一时恍然,任图愈怜惜其年幼遭祸,以手拥之,劝慰再三。琼渐收泪,曰:“望兄庇护数日,俟女鬼冤报,应不加害于吾。”
  遂应允,竟夜无眠。
  翌日,美姬果遣仆前来,然任图出言婉拒,强留琼在身侧,半步不离。诸友闻之,哄笑曰:“今任兄亦动凡心,奇哉,异哉!”
  又旬日,忽闻太守之子纳美姬为妾,携之归。时欢宴,大火顿起,尽烧门庭,将一干人等困于府中。邻近皆趋而视之,欲救,则一女子放声悲戚,曰:“妾本宣州一娇女,负心郎君若豺狼,妾不食,妾不眠,烛泪一行映孤啼。身若浮萍意茫然,焦焚扬灰无归处,妾苦也,妾悲也,画皮将汝命纳来!”良久方息,既而火亦灭,地上余尸首数具。当中人皮剥落,乃美姬,累坠身侧。
  旁人皆以为奇,方知太守之子尝恋一贫女,许以正室之位,然辄负心,使其独守空闺,不过婢妾。而太守自外归,偶见其闲步庭中,妆容素净,另有一番清丽韵致,便起邪心,强纳之。先遇负心,后受彼父子淫,女整日泣啼,抑郁而亡。恐事露,太守父子将女尸火焚而弃于乱坟,使其不得安宁。
  琼闻此事,长叹道:“果身怀奇冤,怨气甚重。幸不伤及无辜。”
  “此事了了,汝可安心。”任图亦嗟。
  时任图客居宣州久矣,须离而归仓州。又恐琼孤身于此,无依无靠。思虑再三,谓之曰:“吾将归,汝若应允,可同去。”言讫,琼急拜谢,自是千肯万肯,面带喜色。便与之共舟,逾数日,至任图居所。于是以兄弟相称,日益亲厚。
  俟琼十八,任图对其早生爱慕,碍其年幼,不加点破。然琼亦心知,即生辰夜,趁醉自荐枕席。一时情炽,便合欢,绸缪竟夜。遂寻媒妁,结契同心,变作恩爱夫妻。数年后,二人偶客宣州,梦美姬叩首,道:“妾一朝横死,厌貌焦黑,为求画皮而险伤无辜。感君二人阻之,未造下冤孽。今可重入轮回,特来拜谢。”言毕,消散无踪。


第26章 (二十六)艳鬼
  湖邑有富者,曰殷,年二十有六,拥万贯家资,珍宝盈积。虽为商贾事,雅好作诗吟对,所交游往往文人画士,非布衣也。然尚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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