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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光年-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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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梦天……”

“叔叔,对不起,我累了。”秋梦天侧脸对墙,神情微露一丝疲惫。

“梦天!”

“好了!”梅莉姬冷笑说:“人家都赶你出门了,你还穷操什么心!又不是自己生的,也不是你大哥下的蛋,你管得着人家吗?”

“莉姬!”秋元介朝他太太哀求地喊一声。梅莉姬不理他,用鼻子“哼”一声,继续说: “我说梦天,女孩子家要自爱,检点一些,外头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这么容忍——哈,我差点忘了,我们梦天小姐是什么身份,这些话她怎么会听得入耳?没关系,无所谓了,反正再过两三天,领养你的人就要来了,以后大家各过各的,互不相干——婉川,扶你哥哥回房!”

梅莉姬一马当先,率着儿女走出秋梦天的房间。三十多岁的女人,风情正好,妖娆冶艳;年轻时,想必风韵更胜此时。秋元介就因贪恋她的美貌,才甘心忍受她长期以来乖张的气焰。

“梦天……你婶婶就是这脾气,别放在心上。唉!都怪我,这么没用……”

“叔叔,我困了,请你回房吧!”秋梦天接口,她实在不想听秋元介哀叹那软弱的自尊。

秋元介摇头叹气地走了。秋梦天站立在空荡的房里,心中无限的无助。可是,她没有掉泪。不哭,她想,她绝对不掉泪。不管遭遇到什么样的挫折打击,她秋梦天是绝对不会轻易掉眼泪的。

走道上,秋婉川偷偷问她哥哥说: “哥,你老实说,你到底想对她做什么?被她用椅子砸成这副德性?”

“嘿嘿!”秋森川又露出那种狞笑。“没什么。我只是想给那个野杂种一个教训,给她添个疤,在她脸上划两刀而已。他妈的!”他伸手按了按额头。“那婊子养的,还真够狠……”

“森川!”他母亲转身过来,厉声地说:“我警告你,以后少去惹那个扫把星,省得又惹祸上身!还有你也一样,婉川,这两天不准接近那个小野种,别没事自寻晦气,听到没有!”

“妈!”秋森川想抗议。

“你还想顶嘴!”他母亲打了他一下。“没出息,连个女孩子都打不过,被她伤成这个样子,你还有脸跟我顶嘴!”

“妈!”

“别说了!反正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不准再接近那个扫把星!忍耐个两天,等收养她的人来就没事了。”

秋婉川搀扶着她哥哥,走到一半,突然问她母亲说: “对了,妈,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收养梦天?”

“我也不清楚,都是你父亲在接头。好像跟你大伯有什么关系,听说是在大学里研究……”提到这件事,梅莉姬便不禁咬牙恨声说:“秋元介这死老头,不知道那根筋不对了,一直护着那个扫把星,竟还不肯让她被收养;还是叫我接着了电话才晓得,我可不会依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个惹祸精赶出去……哼,又不是他自己的种,跟秋家根本连一点关系也没有,真不知你爸安的是什么心!”

秋森川坏坏地笑说:“妈,你可得小心,那婆娘又年轻又漂亮,小心老爸被她勾去了魂……”

“你给我住口!”梅莉姬又捶了她儿子一拳。“要死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凭他也敢?看我不修理他才怪!倒是你!给我安分一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三更半夜闯进她房间,安的是什么心?”

“妈,”秋森川胀红了脸。

“好了!你们两个全都给我回房。记住!不准再去惹那个扫把星。”

足音在廊底绝了回响。梅莉姬回头注视秋梦天紧掩的门扉,那张因营养霜擦抹过度而油光闪亮的脸上,正不自觉地泛起一股冷蔑得意的笑。再过两天,只要再过两天,她就可以永远摆脱这个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又比她年轻、漂亮的女人了。

是的,女人。秋梦天不晓得从何时起,出落得如出水芙蓉,玲珑有致的身段,不折不扣是一个动人的小女人,看得她不由得咬牙切齿,暗恨在心头。尤其她丈夫有意无意间,露出一种以欣赏女人的眼光注视着地的侄女时,她的心头就更恨。她也恨秋梦天脸上那种永远透着一股冷,透着一股不屑,仿佛她自己多超然高洁似的神情,每让她见了,都有一种庸俗鄙陋的自惭。

她恨,她恨她!那个没父母生养的秋梦天,她只是一个捡来的小野种,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气样?可恶!不过,没关系,再让她嚣张个两天,再过两天,她就可以把她赶出门去,消她心头那个恨了。

“行李都打理好了。”秋梦天坐在床边环顾着屋里的一切,心中不禁一阵哀伤和茫然。

奶奶终于还是抛下她自个儿去了。

奶奶死了,她便和这里的一切再无关联了。她早就知道她不是她父母亲生的,自从他们死后,从来也只有奶奶对她好。其实,打从小时候,帮佣的阿珠背着奶奶,老爱说她是没人要的小孩,叔叔婶婶冷淡的对待,以及镜子里映照出的,和照片上父母完全不同的容颜时,她就知道自己模糊的身世,她是一个被收养的孤儿。

早先,也只有阿珠坏心眼地说着,说她粗鲁没教养,有父母生没双亲养。那聪明的佣人总是懂得挑无势又不得宠的小孩,出出心中的闷气。后来,叔叔的小孩也指着她嘲笑起来:“野杂种”秋森川总是指着她这么讽刺着。她听了,禁不住一股气和怒,总扑上去和他扭打起来。野生动物的韧性总是比受豢养的家畜来得强,这自然法则也可用在人类身上。大概没人疼的小孩,战斗自御的本能也较坚韧吧?打架之于她,犹如攻击之于被挑衅的动物,成了一种防卫的本能,在受伤与挫折当中,自我舔舐淌血的伤口。

每次冲突过后,梅莉姬总寒着一张脸,刮风一样扫到她身旁,左右开弓给她两巴掌,掐得她一身瘀青,再用刀子一样利的声音说: “也不知道是从那里捡来的小野种,又坏又野蛮!没父母管教的小孩就是这样!哼,没教养!”

她从来不哭,哭了,只会称了他们的意。小小的秋梦天,很早就摒弃眼泪这种使人软弱的东西。有时,她会问奶奶,她是不是真的捡来的?奶奶也不回答她,只是疼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迳地叹息。

可怜的奶奶,为了她,不知道白了多少华发。

小时候便因为和人打架,常常带着一身伤回家,倔强的秋梦天对此却从不作任何辩答。然而秋奶奶除了要向登门告状的人低声赔不是外,还要应付秋梦天婶婶的冷言冷语。中学以后,又因为时常逃学旷课,秋奶奶常要面对学校老师的质疑,和街坊邻里的指指点点。这一切,她全看在眼底,记在心里,可是,奶奶并不打她或骂她,只是默默地为她惹的麻烦收拾善后。

如果世上真的有人疼她爱她,有时她会想,那个人大概就是奶奶了。

逃学时,她只爱到溪边去。从溪旁右侧延伸过去的那一大片曾经属于秋家的宽广,残存着她对父母模糊的印象:夏日午后有徐徐吹来的凉风,回荡在风里,爽朗愉悦的笑声;白花花的阳光下,晃动的人影;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感觉……这里,是只属于她的地方。

那一次,惹了那么大的麻烦,也只因为对方闯进了她这片小小的宇宙——她唯一的地方。

国小五年级时,秋梦天同班班长叫张拓强,是同村张妈妈的独生子。张妈妈向来是个沉静的女人,从不在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说闲话。张拓强身高体壮,常常喜欢恶作剧,尤其最爱捉弄秋梦天,可是一旦真正有人欺负她时,他也总是挺身而出!所以每次打架受伤,总有他的一份。

可是秋梦天却绝不让人闯进她唯一的世界,那染上她许多悲伤哀愁的孤寂地带。

那一次她到溪边时,张拓强已经在那里了。看见她,他高兴地挥着手,手上拿着东西,不知是什么,正在燃烧着。秋梦天走近,一句话也不说,拿起木棒便往那东西打下去。那东西弹了起来,落在张拓强的颈背上,他也不叫痛,只是眼睛睁得大大地在问为什么。仿佛一下子的工夫,一股焦臭的味道便在空气中传荡开来,她探头一看,只见他颈背一团黏稠的白胶,死命地往赭红的肉里蚀钻,很快的,便糊成一片烂肉。

他用手抚着伤口,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从她身旁掠过。

秋梦天蹲回他刚刚站的地方,地上供着几片砖石搭成的克难的炉灶,灶下犹有几丝火苗星闪着,看情形,还未点着,一旁几尾兀自蹦跳不停的小鱼。她默默把鱼放回溪中,又将炉灶推倒,然后一直坐在溪边,直到夜来吞人。

张妈妈并没有上门问罪,倒是梅莉姬,兴风作浪了一番,直戳着她的头,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惹祸精!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成天不是打架就是闹事,跟个太妹没两样,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上门告状,害我们全家被你连累!看看你自己!还像个女孩吗?现在这么小就这副德性,将来长大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哪一天连警察都找上门来!”

“莉姬!”秋元介出声阻止他妻子。

“怎么?我说她几句你就心疼了?她是你生的?还是你大哥养的?”梅莉姬因为丈夫的阻止,越发生气,更加变本加厉说一句就拧秋梦天一记。

“莉姬!”秋元介又哀求他老婆住手。

梅莉姬五孔生烟,正准备再破口大骂时,秋奶奶牵着秋梦天的小手离开了那个是非圈。梅莉姬鼓起腮帮子,狠狠地瞪了她婆婆和秋梦天一眼,气呼呼地转身回房。

秋奶奶带着秋梦天亲自到张家道歉。张爸爸和颜悦色直说没关系,小孩子玩耍总会有意外。张妈妈一贯的沉静,沉默地招待她们。张拓强早睡了,没遇着。席间,秋奶奶连声说抱歉,那张歉咎的脸,令秋梦天久久难忘。

那个夏天过后,张家举家迁往北部。原就不爱说话的秋梦天,变得更加孤僻了。她仍然常到溪边去,落日余晖投映在溪里,反射出的霞光常刺得她眼睛受不住,暖暖的泪水顺着两颊缓缓流下,沿着下巴滴入她胸前荡漾着银色光芒的星坠上。

她实在不懂,她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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